愈是不想,愈是想得厉害,也才离开半柱香的时间啊,人间也不过两三日的时间啊,怎是变得如此想那小丫头了?小阎王只是觉得心浮气躁,屁股下有如针扎,怎么也坐不住了。
小阎王只得将气撒在月老身上,恨恨咒道:死月老,破姻缘镜,真是神奇得紧。
正在天宫眯眼打瞌睡的月老,莫名其妙打了三个喷嚏,耳朵嗡嗡作响,不免嘀咕道:赶走了一个少主,又是谁,在暗地里咒骂我老人家,哼,让我知道是谁,小心我去西王母那里参他一本,也让他投胎转世去。
将军回府,撇开众人,径自奔偏苑而去。
偏苑庭前,老管家颤颤巍巍的迎上去,未待老管家开口,将军微挥袖袍:“都退下,没有本王吩咐,谁也不准踏入偏苑一步。”
“王爷,王……”将军哪里听得那么多,高大身形已是穿过扶疏藤萝架,老管家为难摇头,“王爷,老奴的话,还没说完呀。是王妃她……”老管家只得摇摇头,心里叹息一声,弯腰退了出去。
将军在门前停住脚步,缓缓伸手,搭在门把上,五指轻扣,低低缓缓的敲门声,是出奇的清晰又迟缓,将军不由屏住了呼吸。
门由内缓缓打开,那个女子,如此近,又是那么远,站在他的身前,隔着门槛,浅笑盈盈,双眸湛蓝,唇角微翘,三年了,原也是,不曾变却分毫,启唇,与他打招呼,是她惯有的语速与语调:“将军——”
将军竟觉浮生若梦,生生的,不敢踏进去半步,只怕,一个走进去,一切,真是梦幻,无踪无迹。许久,只是问:“真的是你?你当真,还活着?”
方紫宵扬眉,灿笑起来:“难道,将军以为,眼前的我,是艳鬼,而非美女?”
闻言,将军厉眸闪了闪,看着眼前女子迎着阳光,灿烂得耀眼的大笑,没有丝毫掩饰,露出洁白皓齿,是那样的自信与奇特。
方紫宵侧过身子,促狭的笑:“莫非将军怕鬼?所以,连进来坐坐的勇气都没有?”
将军自此,终是确信,那个女子,真的回来了,就站在他的眼前,就在这偏苑,伶牙俐齿,巧笑倩兮。稳了稳心神,大跨步,入了室内,只听她笑道:“这偏苑,一景一物,倒还是离去前的模样。”伸手,捡起软塌上散放的虎头鞋,“这是小玉为孩子准备的,还差几个针脚没缝合……”
将军只是静静看着,并不言语,如何告诉她,自她走后,这偏苑,除了他,再也容不得任何人踏进来一步,甚至是,于他的王妃而言,亦是禁苑。很多的时候,自大漠边关战场回京,他总是一个人,静静的住在这里,枕她曾经枕过的枕头,幻想着,她就在这屋内,坐在垫了软垫的凳子上,津津有味吃着他为她烤炙的鸡腿,满手灿亮的油,笑得那么自然,那么自信,他想着想着,便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觉得满心的舒畅。
明知,她不是他世界里的女子,但是,心的想望,如何能由得了自己?何况,就是这个曾经让他动心的女子,是为了他,千万里跋涉,千辛万苦,寻求解药,自此,劫难一身。原以为,此一生,也只得,将这女子深藏在心,慢慢老去。
但是啊,她还活着,她就在他的眼前,她来找他。
她站在这室内,如同一束明亮的阳光,骤然点亮了这偏苑每一个角落。
他死寂的心,骤然活了过来,骤然觉得,这人生光阴,不过刚刚开始。
他盯着她纤弱的后背,极轻极轻的道:“回来就好!”
她转身,仰脸看着他,他能从她长长的眼睫毛下,看到她那双若有所思的双眸,闪烁过丝丝缕缕的愧意:“将军,我来,是因为——”她微咬唇畔,眉心轻皱。
他看着,竟是有些不忍,微微转身,看向轩窗外桂树,半响,沉声道:“你来找本王,自是有不得不要来的理由。如若,没有这样那样的不得不,本王问你,你可是会想到本王?想过,来此地看一看?”
她愣了愣,旋即,巧笑道:“将军这是哪里的话,难道,紫宵在将军眼里,是那种负心寡意之女子吗?当年,将军在紫宵无家可归之时,给了紫宵一处安身所在,紫宵自是永生难忘。”
将军眸底闪过一丝笑,他怎是忘了,这个女子,向来是狡黠万分,为达目的,溜须拍马的本事更是举世无双。如此温侬软语,其中又有几分是真情,几分是假意?
转念又想,她原也是这样的女子,又何必苛求她的似假还真?真情假意又如何,她既然是来了,他便是没打算放她走。
“说吧,你来,是为何事?”
方紫宵笑意不改,盯着将军高大后背,问:“想问问将军,何故,仓促回京?”
将军猝然回身,盯牢眼前女子明亮的笑,许久,仰天大笑,笑罢,反问道:“你以为,本王仓促回京,所为何来?”
“将军位高权重,手握天下兵权,王妃又是盛元长公主,自是人上人,将军心思,平凡如小女子,又如何能臆测到?还请将军明示。”
她话里之话,他自是听懂,心在疏忽间冷沉下来,凝声,问她:“你是为他保他的江山皇位而来?”
她不否认,点头:“是。为保他江山皇位,亦是为保我儿子江山皇位而来。”
将军想起新封太子,那个小小的人儿,举手投足,透出非比寻常之处。
将军想起一事,道:“你是太子母妃,是上官右相之女,但是,他并没有封你为后,甚至是,不曾提及你。你于后宫,何来地位保障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