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后,楚晓寒一路走回凤宫。意外地,萧浣曦竟然在宫内等候多时,楚晓寒正猜测他的来意,他却含笑一指那殿上摆的金边黑漆的长几。
“陛下,那是今早的奏折。”
奏折?楚晓寒惊诧,旋即勾唇一笑。早朝之时无人有事启奏,而方下了朝,便有奏折递到了萧浣曦的手上,好快的手脚!好狂傲的众臣,竟将她这个女皇藐视个了彻底!
冷眼睨着萧浣曦,见他面容皓若冰雪,眉目如画,逆着窗口投射的天光,恍惚如梦,楚晓寒不由地怔了下,想起昨夜的暧昧胶着,耳根一热,忙地撇开脸。
目光转到殿前的案己上,一看,顿时惊愕不已。那长方形的案己上,竟层叠堆满了成卷的竹简,足有十公斤!这、便是萧浣曦所谓的奏折?宫中什么时候退化到用简牍来办公了?
惊疑地望向萧浣曦,只见他淡淡一笑,道:“浣曦眼睛不便,故而大臣奏报皆刻于竹简之上,方便浣曦以指辨读。”
楚晓寒恍然大悟,不由失笑,他方才竟怀疑萧浣曦有心在耍弄自己……敛起笑意,楚晓寒端详着他宛若冰雪剔透的眉眼,心、竟泛起了些微的涩意。他竟是以触摸的方式来批阅奏章么?
这样风华绝代的人物,却有此残缺,莫非是造化弄人,注定世间之事不得完满么?
“你、恨么?”楚晓寒凝望他,不自觉地低喃。
闻言,萧浣曦顿了下,头略偏,明亮的光线染尽他漆黑的眼,“浣曦为何要恨?上天本是公平,剥夺与赐予并存。浣曦失去一双眼睛,许、得到其他更珍贵的东西。”
说着,萧浣曦微低了眉眼,似乎在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如冰雪初融,温软绮丽,竟是说不出的动人。
楚晓寒怔了下,直觉地他的话似乎意有所指,凝眼间,全是他高雅绮丽的笑容,不由的,心跳怦然,心底隐约沁出某种念头,却又不敢深想。生怕自己、就此沦陷……
“咳。”好不容易缓过神,楚晓寒不自主地清了下嗓子,目光稍移,道:“不如,皇后陪朕一起批阅奏折吧。”
萧浣曦微笑道:“后宫不可干政。”
“皇后在乎这些么?”楚晓寒笑着反问,已然转身朝那殿上的案己走去。嗤,朝政现已尽让你把持了,竟还厚颜说什么什么后宫不可干政?
“是、不在乎。”萧浣曦悠然笑着,随之跟着到了案己旁,自楚晓寒身边坐下。
楚晓寒摊开卷笨重的竹简,看着上头刀刻的字体,不由暗自佩服那些朝臣,如此一卷,不知道得耗费多少心神气力,想来比萧浣曦以指触读更为艰难!
瞥了眼气定神闲的萧浣曦,楚晓寒暗自一哂,开始了所谓的批阅奏章。
军国、民生之事,想来容易,然真正处理起来,却是千头万绪,令人无从下手。尤其对于没有接受过皇家正统教育的楚晓寒来说,更是困难万分。幸而,身边有个“神人”萧浣曦,有他从旁提点,楚晓寒又本是聪敏之人,领悟力强,倒也还应付得过来。只那些刀刻的字体模糊难辨,看起来十分费力。
当摊开最后一卷奏章,楚晓寒的眼睛已酸涩难当,觉得疲惫万分,直想倒床睡下。却在看清奏折内容的当口全然地清醒,惊忙地又扫了一遍,心中既惊又怒。
冷哼一声,将卷册丢给萧浣曦:“皇后且看!”
萧浣曦平静地拾起,继而右手冰白五指慢慢地抚摸过每一个字体,神情仔细而专注,楚晓寒面色沉冷地盯着他,一直待他触读完全文,这才冷声问道:“皇后有何话说?”
那奏折之上,虽言语隐晦,然却可窥出其中让萧浣曦篡位谋取江山之意,此人实乃胆大包天,竟敢公然上表谋逆之事!倒要看你萧浣曦如此应对此事!
萧浣曦神情淡淡如风,波澜未生,仿若此事与他无关,只侧脸对着楚晓寒,声音清泠若水,道;“此乃谋逆大罪。当诛其九族。而此人、则当与朝廷之上当众杖毙,以儆效尤。”
闻言,楚晓寒心下寒凉,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杖毙,诛九族?如此血腥之事却自仙人般的萧浣曦口中轻描淡写地吐出,实在让她震惊、惊惧,旋即又恍然。
他既然可以把持朝政,独揽大权,必然有杀伐决断之魄力,只不过自己在他优雅绝尘的蒙蔽下,无法想象其狠辣罢了……他日,若他果真与自己敌对,又该是怎生地狠毒呢?思及此,楚晓寒顿觉遍体生寒,手指不自主地颤了下,掌心竟是沁出了冰凉的细汗。
似乎感觉到她的异常,萧浣曦搁下竹卷,纤长的手指轻触楚晓寒的手背,随即整个手掌覆了上来,楚晓寒手指动了下,却没有抽开,他冰雪容颜凑近了些,眉目间化开些许暖意;“怎么了,陛下?”
“没事。”楚晓寒飞快地抽手,掩饰道:“皇后的手好冰凉!”不知、你的心是否也如是?
萧浣曦冰凉的手再次覆上她的,凝着她娇美的容颜,竟是软软一笑,眼角眉梢尽染水色温柔,“陛下若是怀疑浣曦,可将浣曦一并与朝堂之上杖毙。”
一并杖毙?楚晓寒惊愕地瞅着他,心念百转千回间,竟是吐出两字:“果真?”话一出口,着即后悔不迭。自己并不希望他死,也不能让他死,如今朝中两大势力均衡,互相牵制,方能保持表面太平,若贸然打压一方,定然引起动荡!
可是,自己为何要问?又希望他怎样的回答?
萧浣曦笑意依旧,覆在她手背上的手移了下,漆黑的眸底被光束点染,映出几分迷离之色,淡声道:“果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