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傍晚,薄雾蒙蒙,相府人迹罕见的凉秋院,院如其名,除了白薇和她的贴身丫鬟绿萼,冷清地看不见一个人影。
院西北侧有一小汪湖水,碧绿的湖面上笼罩了一层轻烟,氤氤氲氲,飘飘渺渺,好似幻境,湖里面几尾金色的锦鲤游来游去,白薇面上挂了一丝清浅的笑容,伸手去逗它们。
身后有清浅的脚步传来,她微微一仰头,来这里的除了绿萼还有谁呢。
“绿萼,你把面包屑放在桌上吧。”白薇望向远处,远处的丛山在水雾中隐隐绰绰,忽隐忽现,犹若仙山,她绝美的脸上绽放出一朵研丽的笑花,层层漾开,绚丽夺目,迷离的目光盅带着向往,什么时候,她才可以,挣脱这层层牢笼,只是,她有这一天吗?
“小姐,老爷请你快快换上衣服去花园。”干涩从老风箱拉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薇回头一看,陈嬷嬷如风干的车前菊的老脸上带着明显的鄙夷。
“知道了。”白薇面上依旧神色淡淡的,伸手拈住一片飘飞的菊花,淡淡清雅的香气在她鼻尖萦绕,她拈花在手,低低沉吟:“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
手一扬,金色的花瓣飘飘扬扬,又飞回了菊花丛中,看了一眼那菊花,明明开的那么灿烂浓烈,为什么她却隐隐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呢。
“小姐。”身后的陈嬷嬷不耐烦的催促声。
“走吧。”视线最后在定格了下菊花丛,白薇抬眼,淡淡的说,慢慢向自己屋子走去,身后的陈嬷嬷把手中的托盘交给她,盘里月白色的衣裳叠的整整齐齐,柔软的缎面在天空下反射出淡淡的月色,她的唇角几不可闻地微撇,推门进去,把那些人拦在外面。
红漆斑驳的梳妆台前,她细细地装扮起来,眉扫黛,鬓堆鸦,腰弄柳,脸舒霞。月白色的丝绵软群,外罩了半透明的绣银冰纱,挽了个高雅的月牙髻,只插一只有细长流苏的梨花簪,镜中之人典雅之至,清丽之极。
推门出去的时候,那一眼的惊艳让那些人面上迅速掠过一丝嫉妒,随即接过陈嬷嬷递过来的面纱,遮住了半张如花娇颜,向着湖心亭走去。
“白蔷小姐到。”才一进亭,就有人扬声听到。
面纱之下,看不清白薇的表情,她由着侍女的牵引,独自登上了湖心的烟波亭,对面的阁楼上,正高堂满座,晚风徐徐,载着酒香,歌舞升平,美人如玉,盈盈笑语,隔着湖面传来,隐隐有些不真切。
白薇静气凝神,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惨淡的月色,深深吸了口气,十指放上了面前的琴弦,随着她指尖的轻拢慢捻,缠绵悱恻的音韵如山泉细水,涓涓而出。
琴声中不自然带了几分哀伤,并不是很符合宴会中的气氛,只是,那些客人也没人在欣赏,能得到未来的皇后的琴音,已然足矣,那一边宴会依旧是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白薇自己已经慢慢沉浸如自己的琴音之中,不知什么时候,空气中已经多了一份肃杀的冷冽,有仆从惊慌奔走的声音,淡淡的血腥气味在空气中弥漫,白薇手中的琴弦已经乱了,杂乱无章的琴音从指尖流淌,却多了一份凛冽。
岸上早已经乱成了一团,那些刚刚还在座位上喝的兴高采烈,说着黄段子的客人,转眼间已经头和身子分了家,生生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白薇对岸上的宛如修罗战场的场景视而不见,依旧专注于自己的指尖,不知过了多久,指尖蓦然一痛,啪嗒一声,一根弦断了,她有些怔怔的,望着正在滴血的手指,冰凉的感觉从她的脖子上传来,带着让人欲呕的腥味。
“你是白蔷?”杀戮过后的声音带着十分浓重的戾气,白薇微微抬眼,看到了那张溅满了猩红液体的脸,宛若修罗在世。
白薇静静地看着他,平静的眸子没有一丝波动,使得,此刻她是白蔷,宰相的独女,名满京城的才女,半晌,低敛下睫毛,开口:“走吧。”
寒刃呆了片刻,这个女子,反应太奇怪了吧,她面对现在这种境界,居然淡然如此,是天性冷血呢,还是伪装出来的?他看着那道淡雅如菊的身影,第一次,心中有了些异样,皇上的这个决定真的对吗?不过,皇命如山,他也只有照办,提起步子,向前面走去。
白薇没有猜到这么一会儿,他那既然没有杀她,还那么问,想必是要抓她吧,寒刃的心思已经七转八拐了这么多,满地狼藉的鲜血在幽冷的月光下散发着暗淡的光芒,一些还沾染上了她及地的长裙。
此刻,白蔷和白相呢?幽幽长叹一声,她最后看了眼像是地狱般的相府,走向了茫然的未知路……
那个抓她来的人,只把她扔到了这里就离开了,白薇静静地坐在床沿上,明明身体已经很疲惫了,却偏偏一点睡意也没有,靠着床柱望着窗外那轮惨淡的月牙。
月上中天,淡淡的辉光洒落在四周,仿佛为这陌生的环境铺染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银光。
身下的床很华丽,深红色的帷幔,乌金木打造的大床,床沿和床柱上都雕刻着盛开的莲花,饱满的莲蓬,飞舞的龙凤,驾云的麒麟,倒挂的蝙蝠,啼叫的喜鹊,在幽幽的灯光下可以模糊辨认。
错金麒麟炉里加了香木末在上面,暖意融融,安神静气。
今晚的经历是她在过去的十六年里从未有过的,也着实吓到了她,虽然她面上还是一副无波无澜的样子,内心的惊涛骇浪却只有她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