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乱地说着,却发现话越说越低,越来越不知道该说什么,说那些,他伤害过她的往事吗?说那个薄命的孩子吗?说那场烧红了夜空的大火吗?越说越无力,越说,才知道他亏欠薇儿多少。
“冷公子,你认错人了。”衣暗香的声音有些困顿,还有些害怕,她听着他一声一声唤着薇儿,余音萦绕,好似梦呓,却能激起心中层层涟漪,她听到他说的那个薇儿,仿佛可以看见漆黑冰冷的冬天,一个小女孩拉着小男孩小心翼翼从围墙翻出啦,充满欢喜的童音软绵绵的叫大哥哥儿。还可以看见两人同游御花园,看着寒梅傲雪开放,香气缭绕,他的怀抱把寒冷全都挡在了外面,满园梅花盛放,却比不上披着大红狐裘的女子那映着雪色,更显秀丽的素颜。
这是幻觉吗?她的心乱了,不要再听下去,听下去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她只知道心头有这么个念头,胸口有些难受,忽然发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抬眼一看,原来是师兄,她看着他担忧的面容,赫然间有了力量开口打断他的话。
“薇儿,你是在怨恨我吗?怨恨我之前那般带你,怨恨我不但没有保护好咱们的孩子,还那么伤害你们,是不是?薇儿。”冷君胤声声问道,衣暗香想要开口劝他不要执迷不悟错认她,却发现,一个个影像在她脑海中掠过。
亮闪闪的针尖扎进指尖,十指连心的痛;秋末冬初被关进水牢,寒气入体的刺骨;还有一颗真心被无情的摔碎,独居乾坤宫的凄凉;还有看着孩子在怀里咽气,锥心刺骨的痛……
他的话好像是炸雷一般,在耳中嗡嗡作响,那些悲伤的,想要遗忘的,所有的一切,全都涌现在脑海里,衣暗香顿时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有什么从嘴里喷出来,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暗香。”
“薇儿。”
两道急切的声音同时响起,白萧然一把抓住她软绵绵要滑落在地上的身子,看着冷君胤的眼中布满一片阴郁。冷君胤只当未见到,真的是薇儿,这次,用心看,真的找到了薇儿。
“如果冷公子想要害死暗香,就继续挡着吧。”白萧然看着面前的冷君胤,说出的话寒气森森,冷君胤慌忙错开身子,心有余悸地看着她衣襟上暗色的血迹,跟在了他的身后。
衣暗香这一病,来势汹汹,白萧然用了银针,煎了药给她服下,却也是第二日下午才缓缓苏醒过来。
“师兄。”她看着面前坐着的白萧然,声音哑哑地开口。
“暗香。”白萧然看着她,之前的明媚无忧已经全然没有了,她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受不了巨大变故,那个就连吃药也觉察不出苦味的女子,眉宇间是如影随形的忧愁,有那么一瞬间,白萧然甚至觉得,那个快乐的暗香,只是他凭空臆想出来的一般。
“师兄,师父不是说忘忧水可以忘去前尘往事吗?”她这么说了句,有泪,从眼角滑落,一闪,没入了她如墨的黑发,白萧然知道,眼前的她,已经是白薇,那个他从火海中救出来的女子。
“暗香,你已经都记起来了。”不是疑问的,而是肯定,世间上哪有什么忘忧的药,那个时候,暗香她刚刚苏醒过来,面对的是浑身上下的烧痛,还有一张支离破碎的脸,如果说那样的痛都可以泯灭,可是,她要如何面对那张脸呢,还有她无辜的被烧,之前的隐忍,在受到这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的时候,完全崩溃了。
那个时候的她,生无可恋,已经完全没了求生的意志。
“薇儿,你要如何才能好起来。”那个时候师父也回到了云岫山,长叹一声,一双眼中带着洞察一切的了然。
“前辈是娘亲的师父吗?前辈的救命之恩,白薇没齿难忘,只求着来生结草衔环,报答前辈大恩。”病床上的女子气若游丝,轻轻把那张面全非的面容移到阴影处,声音婉转哀戚:“只是,背负着这么多东西,白薇已经太累了,不想再继续背下去了。”
“如果你忘了以前的种种呢?”白发的长者淡淡的问。
“忘了?”白薇喃喃地念着,能忘得了吗?
“对,昨日种种壁如死,既然白薇活得这么累,那么,就不要白薇了。”长者淡定的声音一字一句,就好像是梵音般,在她心头洒下了希望:“不要白薇了?”
“是啊,这是我炼制的忘忧水,喝下去,前尘往事就如过眼云烟。”他拿出那瓶水,递给她。
忘记了,就能无忧,就到处都无忧。
她颤抖地接过,然后一饮而尽。
“孩子,你从小就是在云岫山长大,我是你的师父,你有一个师兄白萧然,因为你生了场大病,所以有些事情极不清楚了,你只要记得,师父师兄都很疼你,你一直很快乐,是云岫山最乖巧的女子……”睡梦中,有苍劲地声音一遍遍在耳边重复着这样的话语,她只是生病了,纵然没了以前的记忆,依旧很快乐。
“暗香。”白萧然默然,其实,世间上哪有什么忘却的药啊,至少,师父还没有研制出来,那只是师父给她的一个小暗示,暗香的心太苦了,那些日子,他在暗处看着她一步步挣扎,都在为她难过,如果他早一点找到她,她是不是会快乐一点呢,受的伤好一点呢,只是,终究只是如果。
“师兄,我……”白薇看着眼前温柔如玉般的男子,一阵气苦,泪珠纷落:“我……我不想回到过去那样的生活。”只有这三年来她是真正开心的,师兄的疼爱,小小的陪伴,还不时有神出鬼没的师父送来一些奇怪的礼物,山间的日子总是特别快,这么快,就到了尽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