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道视线刷刷刷袭来,玉蛮所坐的位置有迦昱挡着,本不显眼,可那一声声响,简直让她成了无数目光的众矢之的。
坐在她身旁的迦昱蓦然皱起眉来,见玉蛮还在傻傻的发愣,他忽然顺手在玉蛮腰间一抽,宽大的袖摆拂过,原本被玉蛮摘下来的面纱已经回到了原位。迦昱毫不客气地一敲玉蛮的脑袋,眯了眯眼睛,训斥道:“吃多了,嗯?以后还是少吃些肉的好。”
那万千目光之中,自然有一道温润得让玉蛮更加恍惚起来了,容祁缓缓地弯起唇来,眸光有一瞬的温柔。
满达靡本已欲怒,却见容祁忽然温柔得异乎寻常的目光,寻着这方向望去,满达靡的脸上也有一瞬的惊讶,但脸上的不快却已经顷刻间烟消云散了,朝着玉蛮那方向微微板起脸:“丫头,出来!”
玉蛮一惊,浑身抖了抖,想望迦昱身后缩去,但随即想起自己此刻一身银翘的打扮,公主之装岂是她人能放肆穿上身的,昆莫定是将她当作了银翘。
玉蛮可怜巴巴地看向迦昱,向他求救,只见迦昱也是眉头紧锁,却在她看过来的时候朝她微点了点头,算作安抚。
玉蛮不满地撅起了嘴,还是战战兢兢地站了出去,低着头,双手藏在袖子下捏得紧紧地,不敢看座上之人。
满达靡的心情似乎看上去倒不错,语气虽故作严肃,但对这小公主的宠爱却是十分明显:“丫头,你又胡闹!看在是你王兄将你领了来,就不罚你了。”
玉蛮唔了一声,整张脸憋得通红,紧张得不得了。
满达靡好似看出了玉蛮的紧张,却只当她女儿家心态,不由得大笑,又训斥了几句,挥手斥退了她,玉蛮自然撒腿就跑,连肉也不要吃了,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迦昱身边安分坐着。
“难得容祁你这孩子倒不嫌弃我这最小的丫头顽劣,这丫头年纪尚轻,今后倒是劳你多教导着些。”
满达靡命人给容祁斟酒,容祁淡笑不语,只是众人心中无不诧异,早就听闻容祁生性疏离,满达靡这次自作主张欲亲上加亲一事,他们本以为以这位容祁殿下的性子定会拒绝,没想到匈奴乌孙二国当真联姻了?
此举虽是二人婚姻大事,但一个是匈奴仅存的一位皇子,一位是乌孙王最年幼的掌上明珠,政局莫测啊……
这个冬天总算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了,听说今年的冬季来得慢吞吞地,这突然一来,却连连下了足足三个多月的暴风雪,冻死的牛羊不计其数,遭殃的不仅仅是乌孙一国,西域诸多国家都没能幸免于难,各地都相继发生了大大小小的暴乱,难民和流民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几个月前,昆莫大寿时那样奢华的场面好像一场梦一样,现在的赤谷城,就连昆莫大人都成日皱着眉头,又有谁敢喘一口气呢?
更棘手的是,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情况下,昆莫最年幼的公主银翘却没完没了地折腾闹事,听说光要阻拦公主离家出走,王城的侍卫们都已经拔了好几回刀了,偏偏银翘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灯,侍卫们自然是不敢真的和公主对手,每天这样打打闹闹的戏码就要上演无数回,每一次都是银翘公主哭红了眼睛跑回寝殿,砰的一声把门甩上,谁也不见。
因今年的冬灾罕见,外面乱民匪盗激增,就连年轻的迦昱靡大人前些日子都已经出发去了南部的几个部落视察。昆莫忧心忡忡,总算是病倒了,成日脾气也不大好,大家更不敢拿这些事情去触昆莫的霉头。
迦昱忙着视察部落,自然不可能带上玉蛮。玉蛮在赤谷城里,倒是吃好喝好,但日子却不大好过,因为无聊,实在是太无聊了!
直到听说迦昱靡回来了,她才蹦跶一下从床榻上跳了起来,一抹嘴边睡出的口水,连鞋也不穿就奔了出去,将迦昱留下照顾她的那两个侍女都惊了个措手不及。
砰的一声,玉蛮迎头就撞上了正从外面进来的迦昱。
“哇”的一声惊叫,玉蛮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脑袋,疼得泪眼花花,抬起头来幽怨地瞪向风尘仆仆的迦昱:“疼疼疼疼……”
迦昱的确是风尘仆仆,他一向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地,像现在这样下巴上还有刚冒出的青茬子,眼睛也因为连日来未曾好好合过眼而充斥着血丝,眼窝下面还有一圈的青色,看上去狼狈极了。他身上的盔甲和披风还未脱下来,刚从外面回来,盔甲上冰冰凉凉的,甚至结着一层薄冰,又冷又硬,玉蛮一头撞上去,脑门上立即就肿起了一块红。
“你倒还挺热情。”迦昱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瞥了玉蛮一眼,嘴里说的虽是奚落的戏谑之语,但连日来有些疲倦的眼睛里却难掩见到玉蛮莽莽撞撞奔过来时的欣喜之色。
“唔,疼死了!”玉蛮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她疼得要命,迦昱这个罪魁祸首却还在说笑话,笑笑笑,没错,他还在笑呢!
迦昱被玉蛮瞪得不行,这才轻咳了几声,掩住了笑,目光从玉蛮光着的脚丫上扫过,顿时粗鲁地把玉蛮给拎了进去,就像拎小鸡一样,嘴里碎碎念着:“果真是热情,连鞋都来不及穿,真热情,真热情……”
屋子里烧着炉子,暖洋洋的,迦昱一走进来,立即像一个冰块掉进了火炉里,暖意瞬间蔓延到了全身,身上那冰凉的盔甲好像也跟着轻了一些。
迦昱把玉蛮丢到了床沿,顺手蹲下把玉蛮的鞋子往她脚上套上,嘴里却仍还自言自语:“用得着这么热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