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膝上一重,马车内多出了一道绵长而又规律的呼吸声,容祁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天色更暗了,想来落日余辉也已殆尽,马车内只余一些微弱的光,此刻玉蛮正倒在他的膝盖上,两脚乱翘,大刺刺地枕着他的腿,一只手还死死拽着他袖子的一角咬在嘴里,孩子气的睡相,伴随着嘴角流淌下的液体,肚皮也一上一下地起伏着,小声地打着呼噜。
容祁默了默,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袖子从她的嘴里抽了出来,顺手从马车一角抓来一方绒毯子往玉蛮身上一盖。
低头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她,略显稚嫩的面容一派纯澈天真,他伸手用指腹抹去玉蛮嘴角淌下的口水,许是他将自己的袖子从她嘴里抽出来了,嘴里一空,玉蛮有些不满地嘟起了嘴,殷红的唇瓣被口水浸润,更显红润,容祁停留在玉蛮唇畔的手指忽然一顿,竟不由自己控制地悄然抚上了玉蛮嘟起的唇。
指腹贴上了柔软的唇,容祁忽然浑身一颤,瞬间地清醒了过来,手指一拢,收回了袖摆中,脸色微红。
“唔……银翘……肉……”玉蛮咋呼了一句,不安分地翻了个身,身子一空,就要往下栽去……
容祁没料到玉蛮平时活蹦乱跳,就连睡着了也不老实,顿时面色一变,下意识地就伸手一捞,一手及时地贴在了玉蛮的后腰,稍一用力,将往下跌去的玉蛮带向了自己。
容祁的胸膛微微起伏,只觉得惊险万分,虽然及时刚才玉蛮真摔下去了也并无大碍,可那一瞬间,容祁只觉得好像只要一松手,地下不是铺着软软毛皮的地毯,而是万丈深渊。
“嗯……玉蛮好饿……”玉蛮含糊地哼了一声,只觉得迷迷糊糊中身子一轻,忽然被拉向了一个地方,紧接着馨香扑鼻,身子忽然贴到了一副清瘦却不羸弱的胸膛,玉蛮大概压根没醒,两只胳膊忽然一抱就搂住了容祁的脖子,脑袋转而枕在容祁的肩膀上,面朝里,呼吸有一下没一下地却呼进了容祁的脖颈里。
容祁的身子一僵,玉蛮搂得他紧紧地,可睡颜却又一派天真,他清俊的面容上有些不自然地红,半晌,他终于轻轻动了动,试图唤醒玉蛮:“玉蛮……”
“嗯?”玉蛮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松开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傻乎乎地抬头看着容祁。
被这样一双仍氤氲着雾气的眼睛看着,她长长的睫毛还一颤一颤的,歪着脑袋,就连呼吸都凑得这样的近,容祁忽然有些愣神,深邃的幽眸忽然有一夺幽暗的莲花在绽放,又好似有毒的罂粟,一层层漩涡中,悄然绽放。
一个淡漠飘离的神仙,好似一瞬间化身妖冶绝美的黑莲……
安静,整个空间里出奇的安静,好似天地间也如斯寂静。
玉蛮傻乎乎地歪着脑袋,忽然之间,微凉而柔软的薄唇慢慢俯下,他声音沙哑,低低沉吟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继而这微凉的唇便映在了她的额头,很轻很轻,轻得像一阵风拂过,但是那样微凉的触感却是那么真切。
玉蛮黑白分明的瞳眸倏然睁的极大,她茫然而又惊愕,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殿下,底下的人烤了些肉,需不需要……”帘子忽然被粗鲁地掀开了,堪言粗犷的脸上红光满面,说话的时候还喷出了些酒气,不过这下他算是完全清醒了,张大了嘴巴维持着那个掀帘子的动作,好像被定住了一般,神色惊恐。
“堪言。”容祁也是忽然一怔,他直起身子,面色古怪,轻咳了一声,眼中那迷离的幽暗才忽然转瞬即逝,下一妙,他神色一缓,已经又是那般不近人情的冷漠了,他的手稍稍松开,玉蛮却还傻乎乎地睁大了眼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就连仍勾着容祁脖子的胳膊也忘了松开。
“殿……殿下……天色也不早了,属下命人烤了些吃的,生了些火,殿下要不要下来歇息歇息?”堪言受惊吓过大,说话的时候目光仍凶神恶煞地瞪着玉蛮,这小奴隶……是要造……造反吗?殿下居然……居然……
容祁正想像往常一样打发堪言送些吃的入马车内就好了,但却发现一双灼热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自己,他张口的话忽然变了,点了点头:“也好。”
堪言才刚往旁边让开,玉蛮就立即像屁股点了火一样从容祁腿上跳了下来,逃命似的往外钻,整张脸烧得通红,连看也不敢回头去看容祁一眼。
下了马车,只见火堆上火焰高蹿,果真有肉香飘来,平日里玉蛮最是聒噪,又是活蹦乱跳,一刻也闲不下来,但今夜,她却古怪异常得很,接过一块肉就躲在角落里默默地啃去,也许是火烧得太旺,她的脸始终红得可怕,眼中的无措未退,迷茫更甚。
接下来的几日,这个说自己不会骑马的小侍从竟然莫名其妙地吵着要骑马,不肯再坐马车了。
“殿下……”
容祁淡淡然坐在那,神色略微有些疲惫,帘子被堪言掀开了,堪言有些为难地看着空旷的马车里独坐的容祁。
容祁神色不变,只是淡淡扫了堪言一眼,又重新闭上了眼睛:“随她去吧。”
远处的玉蛮埋着头,竟有些心虚地不敢朝这看来。
“是。”堪言挠了挠脑袋,放下了帘子,转而恶狠狠地瞪着玉蛮:“麻烦精,上马!”
这几日,玉蛮也不知自己为什么成日心事沉沉,她连看都不敢看容祁,恨不得能躲得远远的,又怎么会往马车里钻,马车里只有她与容祁二人,一下子就会觉得气氛古怪起来,连呼吸都难受起来了,好奇怪啊,先前她还能自然地和容祁相处,可是现在她宁可骑马也不要坐那辆马车了,因为马车里有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