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肿瘤的生长,父亲慢慢的在虚弱下去。
我的小女儿,从生下来紧紧裹在襁褓中,到慢慢转动身体、趴着、翻身、坐起来、站立到行走,从大便小便拉在裤子上到慢慢有排泄的意识再到自己上厕所,从吃奶到喂饭再到用手抓着自己吃,小孩的成长伴随着笑声和欢乐。而父亲最后的旅途犹如倒带,从自己能行走到需要人搀扶再到坐在轮椅上不能动弹,从自己上厕所到大小便失禁,从自己吃饭到别人喂饭,何其相似,不同的是这一路伴随着亲人的眼泪。古人有一种丧葬仪式是死者侧身蜷缩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因为这是婴儿在母亲肚子里的姿势,生命是一个轮回,一轮又一轮的降生死亡延续着人类的生存。
父亲的身体已经虚弱得犹如北风中凋零的枯叶,他的身体已经不受大脑的支配,他好像已经没有了悲伤,没有恐惧和惶惑,似乎在静静等待着那一天的来临。
我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容和孱弱的身体时,往事历历在目,几个月前父亲还意气风发,还在憧憬着将来,还在庇护着我和女儿,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病魔就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母亲劝我算了,放弃吧,不要再治了。我也想麻痹自己,不要再去痛苦,不要再有不甘,放手也许是对父亲最好的选择,可我还是不忍心,还想再坚持坚持。母亲夜里照顾父亲很辛苦,我给父亲找了个护工,夜里可以替换母亲,我在父亲耳边说,爸爸,我找来一个人照顾你,这样妈妈晚上可以休息一下,父亲看着我,似乎听懂了,他点了点头,我的心好酸,父亲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可能感觉到我们想放弃他了,换做是过去,他不可能离开母亲,可现在他却答应了。父亲整夜整夜将床尿湿,每天早上醒来背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母亲的眼泪早已流干,现在面对的是繁重的看护工作,父亲的每一步都需要两人搀扶,每一口都要有人喂,上厕所需要别人来穿脱,母亲总和父亲说吃不完的饭是不是别吃了,药太苦是不是不喝了,可父亲却紧紧的抓着饭碗和药碗,坚持要全部吃完喝完,我知道,他还不想放弃,他的残存的意识里,还有生存的火花在闪动。
父亲残存的意识在慢慢消失,亲人看在眼里痛苦万分,忽然有一天听到别人说爸爸是大法官、高级知识分子,我一下子恍惚了,似乎过去的事情已经成为了遥远的记忆,父亲年轻的面庞浮现在我的记忆中,和眼前的这个人判若两人,我提醒自己,再也回不去了,老家的屋子没有了父亲,只是一个空空的躯壳,那些父亲种下的花花草草,父亲和我的爱好收藏,都会成为伤痛,我不知道在将来要过去多长时间,才能抚平我们心中的创伤。
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像父亲,追求着自己的梦想,创造自己的生活,可到头来挣到的钱仅仅够付医药费和身后事,那么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人生短短数十载,吃的苦和痛却如此之多,梦想却遥不可及,父亲的人生究竟得到了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