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几乎削去大半的山林沿着小径下来后,借助着诺伊的力量开辟出来一块不大的空地来,三人在此休息。大约半小时后,循着踪迹赶来巴泽尔一行,最先发现的小雅连忙丢下她们,一个人朝着这里跑来。
“欧……”
几乎是呼之欲出的名字,然而在看到欧尼之后,表情瞬间为之凝固、小雅几近踉跄的陡然站在原地。目瞪口呆,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小雅下意识的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一边坐在石垛上休憩的莉采儿。而后者,在将柔弱的目光从欧尼的身上转移到呆滞的小雅脸上之后,莉采儿微笑着朝着小雅侧了下脑袋:
“欧尼他太努力过头了,所以才会弄得满身伤痕,骑士的话,可是会以身上伤痕的多少为傲哦。不过放心好了,我会治好他的。嗯,很高兴再见面,夜小姐,巴泽尔殿下。”
看见小雅丢下自己跑了,慌忙赶来的巴泽尔,也被欧尼这浑身的碎纹给吓住了,传说中的骑士竟然被打成了这个样子,那场战斗的凶狠再次刷新了巴泽尔的认识。在一连几句的关切问候之后,莉采儿均都回以微笑并且摇起头来,示意不要紧。而一边的诺伊,由于下山的路上被莉采儿下达了某种命令,此刻正一语不发的背对着先是丢下莉采儿、后是只顾解救小雅而放弃欧尼的巴泽尔一行,愤愤的生着闷气。
“……”
背靠着石头坐在地上,欧尼凝视着一言不发的小雅,后者则是一副快要哭出的样子,心疼看着欧尼胸口上那块最大的伤口,伸出的小手犹豫了好久,在欧尼点了点头之后,小雅才将颤抖的手掌附在那块几乎凹陷进去的胸甲上。
“会很疼吗……欧尼大人。”
摇着头的欧尼,将搁在膝盖上的手掌伸向小雅,然后,非常轻柔的,欧尼将小雅头顶上插着的根野草摘了下来。而这时,注意到小雅的难过之后,从欧尼背后伸来手臂,莉采儿轻轻的拂去小家伙眼角眨巴出来的泪花:
“不哭不哭,欧尼不会有事的。只要小雅没事,欧尼的付出就是值得的,小雅很乖的,下山的时候,欧尼他都跟我讲了很多呢。嗯,让姐姐看看这些天小雅你的变化,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可不能这个样子去迎接明天哦。”
“嗯,知道了。”
用力吸吸鼻子,不让眼泪跑出眼眶,被莉采儿的手掌摩挲着脸颊,小雅乖乖的走到莉采儿身前,听话地让对方帮忙自己梳理头发。危机总算是解决了,已经平安无事的妹妹,巴泽尔现在要解决的则是一行人这两天的吃住问题。将这些资源协调的问题交给那位肥胖的王子,莉采儿这边慢悠悠的跟在他们后面,放空思想不想去为任何事烦心。
小雅那边又重新回归到欧尼的照料下,并排走在欧尼身边,双手抱着诺伊的小雅时不时地会担心的抬起头来,满是担心的看着欧尼身上的伤势,而每当这个时候,欧尼总会用“不会有事”的目光来回应这个为自己担心的小女孩。
跟随着熟悉这片区域的巴泽尔一路再次跃进森林,在一阵摸索之后,莉采儿他们来到一片树木稀疏,被蔓藤爬绕的房子面前。如先前那座差不多的大小,但是从周围环境能看得出来,这座房子已经有些时间没有住进去人了。打扫的事情被夜一个人承包了,巴泽尔也随着夜进去,检查里面的设备是否完备。将椅子搬到树下坐下来的莉采儿,像老爷爷一样悠哉悠哉的闭目养神,已经“租借”出去的欧尼不在身边,此刻正被小雅领着在森林周围附近转悠。不愿意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依旧狐狸化的诺伊此刻正静静伏在莉采儿的膝盖上,如同这双腿的主人一样闭起了眼睛。
“诺伊,伤势好了些么?”
轻柔的声音,从莉采儿嘴中说出仿佛如同梦呓一般,但是此刻很明显莉采儿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而已。同样没有打算睡着的诺伊,此刻睁开了眼睛,然后紧接着,人型化的诺伊,坐在莉采儿的双腿上低着头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骨头也好,内脏也好,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魔力的话,还需要一天的时间。”
综合着身体状况,诺伊给出了如此马马虎虎的答案。“哦”的唔了一声,继续闭目养神的莉采儿,忽然的皱了下眉头。
“诺伊,你好重……”
“嗯?这边才30千克不到,应该是莉采儿你太娇生惯养了吧。不过,这之中也有我没注意的地方,抱歉了。”
说完,再次恢复狐狸形态的诺伊,从“重压”之下解放出来的莉采儿,那淡淡的眉毛又重新舒展开来。
一切再次重归于平静,而这次莉采儿则是脑袋朝一边一歪,睡着了。注意到这些的诺伊,在长长的叹了口气之后,赤红色的尾巴慢慢变大,似一席毛毯盖在莉采儿身上。这之后,一直熟睡的两位少女直到天色灰暗、房屋打扫完毕之后才醒过来。
晚饭是就地取材的烧烤,除了为补充体力而照单全收的诺伊和体型已经成了那样的巴泽尔外,女孩子们都避开了肉类,选择了脂肪量很低的鱼。
一阵饭饱之后,在睡觉前必做的事情便是洗澡,听闻附近不远处便有温泉之后,众人便在巴泽尔的带领下来到那片雾气氤氲的地方。作为一行人中唯一人类男性,在苦苦哀求小雅却得到拒绝之后,巴泽尔一把鼻子一把泪的孤独的走向温泉另一边。在放心的将把守的任务交给欧尼之后,女孩子们躲在一排树木后开始脱下衣服,裹起浴巾、先从树林中走出来的便是牵着小雅的夜,十分贴心的走在小雅前面,引导着小雅不要被湿滑的岩石所弄得跌倒。而此刻已经脱光的莉采儿,则是在帮助双手举过头顶,摆出一副“万岁”样子的诺伊解下绷带。
暗红色沾着血渍的绷带,全部的剥落跌落在地面,诺伊身上原先的伤口此时全都不见了,光滑的皮肤就像是从未受过伤一样。围绕着脸色有些红晕的诺伊转了几圈确定没有问题之后,莉采儿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得到莉采儿的“同意”,诺次此时才放下手臂,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眯着眼睛看着莉采儿。
“这边弄的跟展品似的,屁股那里,被你刻下的魔法阵太丑了,不太喜欢。”
扭着腰诺伊转过头来看着那块凸起的地方,然后将一切情绪都随目光倾斜在“罪魁祸首”脸上,被鼓起包子脸的诺伊盯着,莉采儿这边却全然没有一点自责之心,笑嘻嘻的拉起诺伊的小手,两人一起朝着温泉走去。
“好啦好啦,作为赔罪,待会给你搓背吧,这种级别的待会可只有我妹妹一个人才能享受呢。”
“哼!言外之意不就是把我当成了你的妹妹么,别忘记了这边可是已经活了一百二十年之久,咱懂事那会儿你爷爷那代还没出生呢。”
彼此拌嘴互不相让的两位少女,看着两位几乎快要吵起来的姐姐们,小雅只能呆呆的看着她们。
“哼!平胸的不要讲话!”
“不就是比我的大一点么,黑鬼黑鬼黑鬼!!!”
……
“战争”的不断升级趋于白热化,作为在一旁目睹着这一切的小雅,不由自主的低下头来,凝视着自己的胸部,然后在抬起头,看着静坐在温泉中的夜,在一阵用小手的比划之后,小雅一脸放弃的垂下了手臂,注意到主人的失落而靠过来的夜,看着那双略显无神的眼睛:
“公主殿下您还太小,不用担心这些的。等长大了,您也会成为像您的姐姐们那样出众的淑女的。”
“真的吗?”
面对突然信心激增、双眼中闪烁着莫名兴奋的小雅,夜轻轻的点了点头。少女们的争吵一直持续到深夜,回到原地的众人,诺伊与莉采儿被分配到一间房间,小雅与夜占一间房间,而巴泽尔则独占一间房间。泡完温泉的小雅,似乎因为白天耗费了太多体力,回来之后便很快的睡着了,将小雅的安危托付给夜之后,作为众人中唯一不需要休息的人,欧尼恪守在屋外,提防着一切可能的袭击。
深夜,圆月独挂夜空,被层层拥簇的树冠遮住了银光,黑色的树荫下暗影蠢动。小屋内,即使是隔着厚厚木板,依然挡不住的那响雷似的鼾声,熟睡中的巴泽尔正抱着被子,睡的跟头死猪一样。西房里,陪伴在小雅身边入眠的夜,如她主人一般保持着安静的睡姿,床头柜上,那把短刀正摆放在对夜而言触手可及的位置上。而此刻,位于东边的那间房间里,翻开的被子床上空无一人……
“……”
作为当初选址而建造了这座小屋的这片地区,是唯一一片不受树林遮蔽的空地,沐浴着月光的草地上,欧尼犹如一座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的伫立在那里。身下,莉采儿和诺伊蹲在地上,用折来的木棍以欧尼的双脚为圆心,刻画着纹路复杂的魔法阵。该怎么画莉采儿知道,诺伊所要做的便是时刻保持站在她的对面,模仿着对方的手笔划出一模一样的纹路来便可。
“注意不要让落叶或者是拨出来的土覆盖了咒文。”
“这个常识,不用你们人类来提醒好吧。话说,非得这么做么?”
停下来的诺伊,看着没做回答的莉采儿,几秒后,光泽暗淡下来的眼睛,诺伊继续低下头来,一边瞅着莉采儿的手臂,一边继续着脚下复杂的画图作业。
……
“……”
再次打破这份沉寂的,是莉采儿那十分细小的叫声。耷拉着的赤红色的眼睛,诺伊一脸无奈的看着割开手腕,平举着手臂让血液滴下的莉采儿。用血液驱动已经完成的魔法阵,淡淡的荧光顺着欧尼的脚腕,缓慢的爬遍欧尼的全身。被绿色的光所覆盖的那些碎甲,凹陷的铁片正在缓慢的归正,恢复。接过诺伊早已准备好的绷带缠住伤口,站在椅子上的莉采儿,皱着眉头盯着欧尼的胸口。好一会儿之后,声音才从那淡白的小嘴唇慢慢蹦出:
“恢复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了……”
凝视良久之后才细声得出来的结论,莉采儿小脸上所展露出来的疑惑,让一旁的诺伊“嗤嗤”的不屑起来。在诺伊看来,身处漩涡中心的莉采儿很明显对答案早就心知肚明,所以对那样的虚假发言,诺伊才不禁觉得好笑。之所以不敢越过那一步、去解开谜底的暗纱,很明显莉采儿她还害怕什么,而令她害怕的真相,诺伊早就知道了。已经不想再让莉采儿在这样继续下去,所以诺伊干脆的将事情挑明了:
“之所以恢复的速度越来越慢,很明显是血液的【纯度】不够了。魔力的源泉为精神力,而具体的媒介则是血液。使用血液作为献祭来发动魔法,自古以来许多魔法师都曾做过,但是那都是迫不得已,留在最后才使用的手段。决定一个人是否可以成为魔法师的关键在于她身体中是否有魔法师因子,而这些因子的数量一般决定着另一种因子,即魔力因子的多少,作为继承了纯正血统的你,无疑是拥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纯度。之前说了,魔力的媒介是血液,将属于精神力的能量转化为具体的因子,是需要不短的时间的,所以那些一直修炼到老才成为大法师的人们,便是因为这个。一言概之,即使你之前拥有何等纯度的魔力,在不能产生魔力的前提下不断的以血进行献祭而发动魔法,你体内中那些因子早就稀释到几乎如常人无异”,缓了口气,凝视着莉采儿那双惊恐的眼睛,诺伊还是决定将扳机扣下:
“下一次,即使抽干血液你也做不了什么了……”
莉采儿所害怕的,那便是自己彻底沦为平常人,那样的话……
被诺伊一语中的、说穿了最不愿意听到的事实,刹那间全线崩溃的心理,双眼顿然失神的莉采儿,一如白色的幽灵,一语不发伫立在原地。全神贯注的将视线集中在那张惨败的小脸上,诺伊明白那表情之后将迎来崩溃,但是……
“这个时候,不应该……像小孩子一样大声哭起来,或者是,鼻子酸一下,然后拼命的眨巴眼睛不让那个啥掉下来才对么?”
情绪崩溃的女孩子,大抵应该是这样的,但是从莉采儿脸上,诺伊并没有看到预料之中的变化,相反是始终无情的颜面,让诺伊有点措手不及。相较于诺伊的茫然,表情只是在那刻崩溃,之后便迅速恢复如初,这过于强大的镇定不禁让人目睹之后觉得害怕。用一声叹息抚平了之前内心的波涛汹涌,恢复平静的莉采儿,凝视着用绷带包扎的手腕,她的小脸上泛起酸酸的苦意:
“真的,能这样做或许没几次了,已经,如诺伊你说的一样,我快沦为普通人了,嘿嘿……”
苦笑着、自嘲着,但是不管怎样诺伊都无法从莉采儿脸上亦或是眼睛里,都读不到一丁点想要寻求依赖的意思。困境中孤独奋斗的跛足勇士,怀揣着对莉采儿如此做下的评价,诺伊将视线移向那位沉默不语的骑士,双眼视线对视上的一瞬间,诺伊脸上也浮现出无可奈何的苦笑来:
“看样子,我们两人都是一样。”
无声的沉默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天快亮的前一个小时,再确认欧尼的伤势基本恢复后,莉采儿这才打着哈欠,一个人摇摇晃晃的朝着房间走去。被“留”下来的两人,几个小时前被揭穿真面目之后那崩溃的瞬间,在两人心中留下的印象实在过于强烈。不再愿意看到在露出那副表情来的莉采儿,沉默相视的两人便在视线的交流中,定下了一个约定。
“呼——!几乎算是熬了个通宵了,这边也先去睡觉了。对了,今天是小雅的生日,可别忘记了。”
“嗯,知道。”
目送着诺伊消失在门后,欧尼低下头来,凝视着已经基本恢复原状的胸甲。莉采儿的魔法所释放出来的治疗效果已经完全消除了,剩下的伤痕一天之内依靠自愈便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