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吃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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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碰碰碰!”

突如其来的拍打声中断了我的思绪。

清醒过来,才发现后面那辆路虎已经逼近了雪铁龙车头。

两车的车身距离不到半尺,几次险些擦挂。

车上的中年人绝对很怒,靠拢时,竟然伸手来拍这边的门,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阿明也够拽。

在他手要拍到的一瞬间,一踩油门,车子冲出去一截。

这样子当然惹得那边更怒。

中年人双手松开,在方向盘上狠狠砸了两次,猛踩油门,又撵上来一截。

两辆车就此开始飙驾。

你超我快,你快我超,越飙越快,越快越飙,最后大家都速得要飞起来,成了车道上两只交互相错,回来穿梭的燕子。

而我成了被燕子叼住的小虫,在车内做着各种花样翻新的碰撞。

“刹住刹住!”

我玩命地抓着车门扶手,脑袋被磕得昏天黑地,胃里象被煮沸了一样翻腾。

“要吐了要吐了要吐了!”

“减速减速!”

“慢点慢点慢点慢点!”

哐——

阿明眼角朝我这方微微一撇,突然方向盘往左转,撞向追来的路虎。

哐——当——轰——

天昏地转,比之前强烈十倍的眩晕感轰炸着我的神经。

哐——当——轰——嘶——兹兹兹——

急促不断的刮擦声。

眩晕消失后,雪铁龙慢慢还在开。

半身瘫痪的路虎,却死在了路边。

车内的我呆呆坐着!

我呆呆的坐在车内!

蓦地,反应过来,急急旋身,趴在位子上往后看。

路虎上下来了三个人,气急败坏地指着这方破口大骂。

而雪铁龙依旧镇定开着。

渐离渐远。

终于,在最后的一次转弯中,从路虎的视线里彻底消失了。

直到这时,阿明才调头,脸色阴沉地,冷冷丢一句:“要不要再慢点?”

我头皮发麻,把歪七扭八的身体放正,有些拘束地,悄无声息地坐好。

“你开心就好。”

可是我心里却很不好。

阿明不仅是个一触即炸的气球,里面更装满了“当不了你老公,就要当你老爸”的霸气,戳爆了要想不受伤实在很难。

但不给他灌输一点安全意识的话,也许车还没开到地头,大家的命就先到了尽头。

所以我终还是硬起了头皮:“其实慢点挺好。你想象一下,万一刚才是在湖边,右边是水,左边是油菜花田,中间的路只有一点点宽,你不慢点的话就绝对会飙水里,那样就惨了。我又不会游泳。”

说完我就看到了二百米开外,“说曹操,曹操就到”的堤岸路。

左边是水,右边是油菜花田。

中间的路恰好比绳子要宽一点点。

我想后悔。

然而人生既无法彩排,也无法倒带。

所以我只能看着阿明怒瞪我一眼后,突然狠狠一扭腰,朝右边转动了方向盘。

汽车顿时象一只酒精中毒的甲壳虫,在路上左游右游,拐来拐去。

“喂,别拿车撒气啊。”我忙抓稳车内。

“失控了。”阿明说。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只看见阿明手抓着方向盘,脚蹬住刹车踩,用尽全身力气地踩。

而车仍义无反顾地往前。

“失控了。”他喊。

“稳住。”我马上帮他去抓方向盘。

但不管用。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会事与愿违,比如有些人只想瘦成一道闪电,最后却胖成了一片大海;再比如我想让方向盘变成温顺的兔子,最终才发现它根本是头驴子,还犟。

雪铁龙一个劲前冲,很快就冲上了堤岸路。

路面很静,空无一人。

黄灿灿的油菜花中有蜜蜂嗡嗡旋舞,碧油油的豌豆夹上,几只蝴蝶在轻盈翩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安静的芬芳。

这片宁静中,唯一的喧闹就来自于我和阿明。

“往左!往左!用力!”阿明头上一颗颗豆大汗水,鼻尖都沾满了汗。

“往右!往右!往右!”我同样可着劲儿叫。

“往左!往左!你傻啊!快点往田里开!”

阿明怒吼,却架不住我用出吃奶的劲稳着方向盘。

雪铁龙发着神经,眼见就要冲出湖堤。

阿明眼眶暴突,站起来在驾位,两只手拼了命地往左打盘,吼道:“开田里给我开田里……”

我也同样从位子上站起来,扑到方向盘上,拼了命地往右扳,惨叫:“给我开水里啊~~~~”

扑噗~

湖面上漾起好大好大一圈,粼波闪闪,扩出好大好圆的一圈。

汽车沉入水中。

水拼命往车窗灌,我呼吸急促,呛了口水,快要屏不过气来,使劲挣露出头,看到一个模糊的屁股在脸前半尺的地方晃动,我叫道:“拉我一把,我不会游泳。”

但阿明置若罔闻,只顾自己刨水,看着看着就要上岸了。

我只好伸手,一把抓到他皮带上。

阿明一个跄踉,手在地面扒拉着水草,手指在岸边湿地上留下深深抓迹,但最后还是被我用力往后一扯,张牙舞爪地仆倒在了河堤上。裤子连皮带都被扯下,露出大半个白白的屁沟。

我借力爬上了堤,跪在堤面大声喘气,听见后面冒泡的水声,回头看,阿明半边身体浸在水中,正缓缓下沉,看来已经意识模糊,连忙把他拉起来。

阳光暖照,阿明仰天躺在地上,劫后余生地呼吸了老半天,稍微平复过来。他慢慢地把头从地面抬起一点角度,下巴仰着瞧着仍在冒着水泡的雪铁龙,又转向我。

“不会游泳?嗯——?开水里?嗯——?”

越拖越长的腔调里,潜伏着火辣辣的愤怒。

“那边是花田啊。我能怎么办?”

我耸耸肩,无奈地摊手:“我是真的不会游泳,你也看到了。”

“花对你很重要吗?”阿明坐起来,定定地看着湖面。循着他的眼光看去,是雪铁龙沉没的旋涡。

咕噜!冒着泡的巨大漩涡里浮上来一个包包,跟着又浮上来一根球棒,一先一后漂在水面。

“很重要。”我低下头,扳着手指一条一条给他数。

“第一,花很美丽。

第二,花不会骗人。

第三,花期总是很准。”

我听见阿明弯腰,从水里捞起了球棒的声音,抬起头,只见他阴沉着脸,半拖着球棒,一步一步走过来。

梆——梆——梆——

棒头触地,在路面划出令人颤栗的辘辘声,一直响到我跟前。

“花对你很重要吗?”

阿明双手持棒,从膝弯处抡动,让它高高扬过肩。

这次我读懂阿明的意思了,连连摇手,退后。

“喂……”

回应我的,是一道完美的弧线轨迹。

极慢,极慢的,球棒,挥——了——过——来——

在这段象是电影慢镜头播放的时间中,我甚至可以看清长期被棒球摩擦的划痕,陈旧的污迹,脱落的漆点,以及凹凹陷陷的各种细节。

碰!

世界发出一片光,化成白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