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鬼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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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 (2)

我的视野从远处渐渐收回到脚下几乎垂直的方位,我这才发现,脚下竟然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我特别喜欢竹子,尤其是刚刚折下的碧绿的竹子,实际就是那种带着绿叶的竹枝,因为我那时弄不清楚它到底是树还是草;正如我那时喜欢松针一样,我也弄不明白它是树叶还是树枝。喜欢松树也许是男孩子的天性,但喜欢竹子也许只是好奇吧,因为在北方,它太少了,尤其是在关中地区,只有公园里或深山里才见得到,而我们学校那时就有竹子,简直就是我的新发现!几十年不去了,不知道学校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大学城的新校区很美,但我不喜欢,她缺少成材的树木,植物都是低矮的,几乎到处都是裸露的,没有可以称为幽静的环境氛围,现在的旧校区也是十几年没去了,应该是“面目全非”了吧。

“不许你占我的地盘!”我身后一声低沉的呵斥,中断了我的得意和幼稚的遐想,我不屑回头:“又不是你家,这还是我的地盘呢!”是个老女人的声音:“我可是几十年前来到这所学校的!”我仍不回头:“我还是第一个发现竹林的呢!”她哈哈大笑到:“那是我从汉中带过来的,张学良将军还因为我引竹成功夸奖过我呢!”我转过头问:“谁是张学良?我怎么看不见你?”她的声音好象在我头顶盘旋着:“我已经死了。”我有点不高兴:“那你还和我争地盘?我只能晚上偷偷来这里,白天不让进来,我玩儿一会儿就走,不和你争地盘。”她继续说着自己的经历:“我是从美国回来的植物学家,为了抗战舍弃了在美国的一切,没想到,刚刚看到祖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革了我的命。

”我想起来了:“噢,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跳楼的走、资派!你不是没死吗?都说你种的竹子救了你的命。”她很委屈:“可我后来还是想不通,他们是要整死我,那种人格上的侮辱我无法接受,我在国外是十分受人尊重的,作为中国人,我任何地方都不输给美国人,可我的同胞却让我遭受了在美国也没有过的侮辱,我还是服毒自杀了,我是热爱社会主义,拥护共产党,热爱毛主席的呀!”我很认真地告诉她:“你热爱的顺序就错了,应该先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然后是共产党,最后才是社会主义。”她感到疑惑:“这有什么区别吗?”我回答:“当然,没有毛、主席就没有共、产党,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你没听歌里都是先唱毛、主席的吗?红卫兵人人都戴毛、主席像章,我也有,上学了才能戴。”她问:“你这么小,怎么知道这么多?”我直接回答了她的问题,因为她是死人,我不怕:“我必须知道这些,因为我爸爸是右派分子。”

她的语气很担心:“好孩子,可不敢对人这么说,你会吃亏的。红卫兵、红小兵会打你的。”我有些得意:“我爸爸虽然下来了,但他还是省委常委委员,因为他是马列研究的权威!红卫兵不敢打他,他们背地里叫我爸爸盛克思。我也不怕红卫兵,我都会背老三篇了,还会许多毛主席语录!比他们会的多!”她叹息着:“你要是再学点别的该多好!”我问她:“学什么?”她吱唔着:“比如英语、数学、物理、化学什么的”我不同意她的要求:“不行,英语是美帝的话,大家都学苏联话,可苏联变修了,所以只能说普通话,你说的后面的,我要到中学才能学呢。”她又开始叹息:“唉,真可惜!”我们彼此沉默了一段时间,我看不见她,所以就不想着去找她,只要她能和我说话,但我感到有些累了,我的眼睛渐渐地闭上,瞌睡虫来了。

“别睡着!孩子,不能睡!”我被她的声音震醒了,她急促地对我说:“好孩子,快从窗户上下来,回家去,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长大了要好好学习,有了知识才能效力国家”后面的我听不太清楚了,好象来了许多人,我从窗户上下来,躲在墙拐角,听那些声音是怎么回事,七嘴八舌一痛训斥:“反革命、走,资派、狗特务、帝国主义的走狗!你刚才说的话我们都听见了,你死了还做反动宣传!在这里你还要接受改造和批斗!”我站了起来,大声喊着:“不许你们欺负老人!她都死了,你们还批斗,她会再死的!”有一个较为熟悉的声音传过来:“这种死不改悔的走资派,死一百回也不冤枉!”我大声喊着:“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文斗,不要武斗!”他们发疯了:“最高指示你也敢编造?你到底是谁?”我大声告诉他们:“《人民日报》上都登了好多年了。”

那苍老的声音终于斗胆说话了:“这孩子很诚实,没有撒谎,我们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毛、主席他老人家肯定会发表许多伟大指示的。”那些疯狂的声音不甘休:“发表再多指示也不会为你这种走、资派翻案的!”他们开始用皮带抽打老人,我大声斥责他们:“现在早都不许打人了,你们是法西斯!早就没有武斗了!你们是坏蛋!”其中一个声音很粗的沙哑的男中音对我吼着:“他,老子是造反派,谁都不怕!小东西,看看你旁边的窗户上,那枪眼就是老子从游泳池打过来的!哈哈哈”我回过头,看见窗户上方的确有小眼,四周是不规则的裂纹,我看的有点头晕,那枪眼里竟然渗出血来,只见,上次在红楼里带血旋转的头发也在玻璃上转着,我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吸了起来:“小东西,你这么好玩儿,到我们这里来吧!”我挣扎着大喊:“放开我!我哥哥是军管会的!”但没用,我多么希望那个军人朋友此刻拿着枪来解救我啊,邪恶的声音继续着:“那小子的呼噜声比你的喊叫声还大,他听不见的,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嘻嘻嘻!哈哈哈哈!”

我感到绝望,因为楼梯、窗户都没有了,我在随着阴森的笑声旋转着,这力量似乎在让作出选择,我想到毛、泽东的话: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同时,我又想起了父亲教我的岳飞的《满江红》,我大声朗诵起来:“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待重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那些造反派疯狂了:“小东西,你敢背四旧的东西!告诉我们你背的是那个封建主义代表的诗?不说我们就摔死你!”突然听到那老人家的声音:“禽兽!不许你们伤害孩子!!你们连南宋爱国将领岳飞都不知道,真是可怜!毛、主席最喜欢这首宋词,你们太无知了!”声音非常有力且有威严,我虽然看不见她,但却十分佩服她的胆量,另一种力量将我从血头发里夺过来放在地上,她拼了,她带着那股邪恶的力量冲出了窗口,她大声重复着我刚才的朗诵:“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向竹林坠落下去,只听见造反派们的鬼哭狼嚎声,他们一起消失了。我的眼死死盯着窗户上那些枪眼,它们渐渐在变亮、变大,一直能看到深邃的夜空中,我看见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夫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手捧着一本厚厚的书,慈祥地目光中闪烁着希望对我微笑着突然,一块重重的牌子挂在了她纤细的颈项上,上面写着:反革命、走,资派、狗特务、帝国主义的走狗!那牌子,压得她不得不低下了头,她那厚厚的书被撕得粉碎,散落在空中,象雪花飘舞着,渐渐地、渐渐地遮住了我的视线,使我无法再看,我幼小的生命也随着那一刻窒息了,我变成了一枚小小的枪眼,被悬挂在破旧的窗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