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噬没有在预料中发作，我暗暗不解又松了一口气。或许，戾气没有我想得那么严重。当年戾气进入体内，无论用何种方法都掩盖不了，我迫不得已将它强行封入心脉。
浑身的戾气走到哪里都会被认作是恶修罗。
我不在意成为恶修罗，却在意暴露身份，也在意不能与某人亲近。
我暗暗想，我何时变得有所顾忌？
过了一段时间，青腰身旁的黄鸟带来了消息，青腰重伤。
我自然带着小小去探望，也自然要想办法救人。得知养神芝能救青腰，小小自告奋勇要去看护救命草。
而我此时，戾气终于发作了。
我告诉小小需要半年时间搜集药材，不过是借口，我要时间复原。
更没料到的是，这一别，小小不再是她。
她，心里装下了别人。
了解这个消息时，我不算太意外。
她终于向想成为人跨进了一步。
我站在竹林外，亲眼见到她为他化身人形。亲耳听到她唤他的名字。
那么温柔，那么不舍。
如果有一天我也那样逝去，她会用同样的情深来唤我么？
脑中冒出这个想法，我不禁笑了，为了自己的妄想。
她不会，因我不是他。
我不会，在没有实现心中所愿之前，我怎么舍得去死？
他死了，她想要找到他。我告诉她，要想找到，就必须努力成人。只有化成人形，才能有光明正大探看他的可能。
她信了，不分日夜努力修为。
我看到她的勤奋，心中滞念。她越来越靠近我想要的模样，刻骨的情真，悲苦的思念，不得的怨恨，再加上我的利用，妖心会由她开启。
她的每一步，我都计划得很清楚。
越清楚，越发觉我的迟疑。
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如果不能回头，她会不会恨我？
一次次迟疑，一次次坚定。我要的，是万年的仇恨，这一点从未曾改变。
所以，哪怕是恨，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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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了天界，追随上华天君。我始知，原来她与他的缘分这样深。
她临去，我还是不由自主劝了一句，尽管这句劝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我深刻反省自己，应该让她去，越是深的缘分，越有深的羁绊，恨也会越深。
为了仇恨，她该去。
而我，也该专注于手中的计划。
当年我从幽谷中逃走时顺手救下的离朱找到了我，她说她愿意追随我，无论我去到哪里。
我看见她眼中的坚定，终于同意。
经历过劫难，会发现有执念的人眼中会留下痕迹。
如我，如离朱，再如小小。
离朱打探到消息，妖心在人界重现，于是我从久远之地来到人界。小小和上华的出现我并不意外，既然我能得到消息，天界自然也有耳闻。
不过没料到还有凤凰族凌瑶的现身。换了一具皮囊，内质却换不了，她眼中有着与我一样的不甘。
她看小小的眼神并不友善，我静观其变，看她玩出什么花样。可是我也绝对不允许，小小因她受半点伤害。
计划一步步实现，我也眼见着小小和上华步步沉沦。
她腕间的红线，灼热我的眼。
从四方境带她回来，我整夜守在她床边。
那根红色的线缠绕在她手腕，若隐若现。我伸出手勾住那根红线，恶作剧地试试能不能扯断，竟不行。
我笑自己，为何与一条红线为敌？
她醒了过来，带着几分迷蒙：“公子？”
**********扬眉，低沉道：“你可听清楚了？”
“冥渊，是你。”她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我还以为我在上清境。”
“不是，现在在你身边的是我。”
她沉默了一阵。
黑暗中，一点点水光透了出来，在完全暗夜的房间，我却轻易捕捉到。
叹了口气，我如往常一般搵去她眼角的泪。
“冥渊，”她抓住我的手，“我好想他。”
“他很好，不用担心。”
“冥渊……”
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我摩挲着那根红线，玩笑问道：“是不是觉得夜不能寐寝食难安？要不，我替你断了这红线？”
“不要！它不能断！”
“为什么？”
我见过她很多次哭，这一次，夹杂难过，不舍，担忧，最为痛彻。
恢复成以前那个活泼可爱的她该多好？
“朝朝暮暮，生生死死，为什么要爱？”我摇头，“它让你哭得这么心伤。”
“可是我心甘情愿。”
我的手停留在她手腕，原本打算用力一划，红线就能无声落地。
此刻，手停了下来。
心也顿住了。
暗夜里，我盯着她的眼：“好，红线你继续戴着。你为你姑姑哭过，为上华哭过，连陪你度过一段岁月的阿猫阿狗你也哭过，可是你怎么从来没有为我掉过眼泪？”
“你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么？”她转涕为笑，终于轻松了一些：“什么事都难不倒你。”
我突然执拗起来：“万一有一天我被难住了，被欺负了呢？”
“怎么可能？你可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冥渊。”
我默然。
她以为我为她的话神伤，连忙补充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会帮你！我们可是生死之交的好友！”
“眼泪呢？”
“眼泪？”她终于笑开，“冥渊你怎么像孩子？”
我也朗声笑起来，笑自己的幼稚。
如果可以，眼泪还是不要了罢。
我怕。
所以，在一切即将画上终点的那一刻，见到她的眼泪，我忽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晶莹的泪滴从她眼角落下，滑过面颊，从下颌的弧线上跌坠下来，在我已经被血染得如地狱般黑的锦袍上晕开一圈圈水纹。
眼泪还带着温度，贴上我的皮肤。
它已经不能将我的身体暖热。我冰凉的手指流下一滴滴血珠，无法控制。
大限，真的到了。
多想替她擦去泪珠，我又留恋。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长久以来，久到我已经数不清是那年那月，我立下的誓约，我埋下的仇恨等待这一天的爆发。
我恨，我不甘，我绝望，到这一刻竟变得不再重要。
我望着她红的眼眶，心，做好了抉择。
摊开手掌，吴天塔的光照进每个人的眼。
她的容颜就在光背后，我看得清清楚楚。
慢慢扬起唇角的弧度，我留下一抹最最灿烂的笑意。只是想让她记得，我最后是笑着的。
没有恨，没有绝望。
将力量注入她心口，连带我万世的修为。
我看见她惊讶的神情，笑得更得意。
小小，你可看见了，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有过那般清风明朗。
你会更喜欢那时的我吧？
倒在她怀中，我笑意更浓。
我迫她做了选择，当上独尊的天魔，她就能与上华并肩，而无人可以阻拦她。
缓缓阖上眼睑，她的呼唤也在耳畔渐渐飘远。
小小，原来你也肯用那样的不舍唤我。
差最后一句来不及说了。
小小，别为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