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明。
她的心，却不清净。
她不断问自己，从前不是说好待公子找到心中所念，她便离开么？如今他真的找到了，她又为何会痛？
真的痛。
指尖的一点，从红变黑，蜿蜒成线。
是毒发的前兆。
可哪怕没有这情炼之毒，她也是会痛的。
心痛，不可阻止，不可压制。
小小掐住指尖，默然思量。该如何自处？该何去何从？
或许，离开是避免情毒发作的唯一办法。看不见自然不会心痛，哪怕思念哪怕牵挂，也总比时时处处瞧见得好。
但，她舍不得，放不下。
费了整整八百年的时间，无非就是想寻到他，想陪着他，看着他，想知道他好抑或不好。他好，她便陪着他一起笑，他不好，她就排除万难也要抹去他眉间愁云。
只是这般，也不可么？
矛盾，纠结，让她惶然。
她是天地间一只自由自在的小狐，不过因为受他恩惠，为何变得如此不舍不得，变得心中缠念。
悠悠叹气，她真不知何以变得如此。
“谁？”林中忽然传来一声低问。
小小一愣，微微探出头看过去。
远远的，青衣绿衫立在竹林中，月光下，几分清明几分朦胧。
公子……
小小唇边不觉挂上丝丝笑意，连忙起身要走出去。
竹林另一边，清脆的声线透过轻风传过来：“上华，是我。”
“凌瑶，你怎么来了？”
“寻不到你，便无意走过来了……”
渐渐走近的两个身影，在月光下越发清晰。
此情此景，她都不该出现，不该打扰。小小咬唇，缩回自己的身子，抱住双腿，背靠着大石，隐匿其中。
上华清朗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清晰可辨：“身体可有好些了？”
“好多了，只是记忆仍旧不稳。”
“不急，慢慢会想起来的。”
“上华，”凌瑶上前一步，仰了头望着他，“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酒红色的眸子近在咫尺，上华瞧着，轻声道：“但说无妨。”
“这次醒来，再见到我这双眼睛，自己还是吃惊。凤凰一族的瞳眸不该是这颜色，可我变成这样应该有几分缘故。后来，我想起前世。”
“前世？”
“前世你我在苏府，你可曾记得苏府外有一片茂密的竹林，我们在傍晚常去散步，就如同现在这般。那次听闻你病重，我心急大病。等再醒来，我的眼睛就成了现在这样。等我迫不及待去看你，却得知你已魂归，我在你耳边唤了又唤，终是知道唤不回你……最后，我寻到后山跳了下去……”
“上华……还好，你我终于在这里重逢……”凌瑶说着，晶莹的泪滴急急往下坠。
“莫哭了。”上华伸出手轻轻拭去她的眼泪。
“我变成红眸，你可嫌弃？”
“怎会，我反而很庆幸。”上华笑，温柔至极。
“庆幸？”
“庆幸我不用再等千年，便找到心中所念。”
后面的声音，低不可闻。
小小看着地上相互依偎的两个身影，死死抱住双膝。
痛，好痛。
指尖忽的绽开黑色的花，蔓延缠绕在整个手心。随着纹路，直至心窝。
连心而痛。
比以往更甚。
忘了如何离开竹林，如何回自己房间，小小浑浑噩噩躺上床，闭眼却无法入眠。待到睁开眼，天已光亮。
翻起身来，手上的黑色纹路已然消失，而脖子上的玉歪斜着露出一角。
玉还带着暖意，一如公子所给予她的记忆。
可经历昨晚一幕，小小她知，他终是寻到那个人，从今往后，她的公子将会别人陪伴，她只能站在他身后。
走到窗前推开窗，上清境一片安然。
小小深吸一口气，悄然握紧手心。
罢，无论她站在何处位置，只要她能见到公子安好，她就心满意足。
至于情炼，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