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着无双黯淡的双眸,他几乎是本能的就想避开去。
垂下头,便从心底生出了怯意,眼中触及她瘦的仿佛核桃一般小小的脸庞,酸涩的泪意便蠢蠢欲动。他别过脸,终于放任她们簌簌而下。
忽然才想起那是第一次相见,历府的花园曲径通幽,壁照的花岗石墙头却只有刚刚一人高一点,星零如棋盘一般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槟榔眼,点滴方寸,却可在这一面窥得另外一方天地,端的煞是有趣精致。
只是墙上爬满了青青的藤,不时随着微风摆动。历蘅靖为人一贯谨慎,可这次却将自己请到了府中后院详谈。他一面琢磨着他的用意,一面蓄意委顿。
只是路行去,却都见得一种长着五角小叶的藤萝,漫漫攀爬的遍眼都是。他认了许久,才辨出原来是凌霄花,已经有几枝开得早的,艳丽的黄色,凝腊样的一盏,像是他书案上的那只冻石杯,隐隐剔透。
风吹过花枝摇曳,四下里寂无人声,唯有她坐在秋千上高高飞扬起的裙裾洒进他的眼底,而他停驻脚步,深深的凝望了许久,才脱口赞道:“果真无双”。
那话仿佛依稀还是昨天,却已经,原来过了这么久了。
久得已经成了前世的奢望。
冰冷的东西蠕动在双手与脸之间,他原以为他这一辈子再不会流泪了,从母妃死去的那天,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了。
经过了这么多事,这么多人的人心。他最终站到了这里,那样多的东西,他都已经拥有。万众景仰的人生,四海升平的天下,登基前一夜,他亲手斩下废太子的首级,手持青铜佩剑,立于马背,于千军万马的拱卫中意气风发,振臂一呼,三军皆三呼万岁,声震云霄。
那样多,曾经以为那样多——今天才知道原来竟是老天可怜他,他所最要紧的东西,原来没有一样留得住。
而今她憔悴至斯,只余一口气蜿蜒弥留,而他竟连去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这样儒弱,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有多儒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