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叔招呼各位入席,梅开泰拿出了一瓶民国时期盛行的杜康酒,笑着说:“今日老夫有借口可以畅饮三杯了,哎呀,梅家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么热闹了,来,来,我为各位倒上一杯薄酒,先为昌鸿接风洗尘。”梅开泰为佟天河,梅昌鸿各自倒上了酒,看了看周围问道:“可卿呢,这丫头怎么还不下来啊。”
正说着,却闻一阵银铃般的声音传来:“让诸位久等了。”
佟天河举着酒杯的手,停在了空中,他怔怔的望着缓缓从楼梯上下来的梅可卿。
只见可卿,褪去了男人的洋装礼帽,身着一身立领圆摆,绣有蝴蝶暗花图案的旗袍,贴身恰到好处的中袖设计,将可卿纤长白皙的手臂,暴露无遗,随意挽起的云髻上插了一支翡翠叉子,耳垂上也挂了两颗滴水型的翡翠耳坠子,淡施薄粉。
佟天河惊呆了,在他的记忆力,可卿似乎与这些个旗袍,耳坠子,脂粉是不搭边界的,可如今,站在眼前的这位民国佳人,举手投足之间的女人味,着实让天河愣了半天。
梅可卿被佟天河吃惊的表情搞得不好意思,正不知如何是好,祥叔开口道:“咱们梅家的大小姐,就是这么漂亮的,哈哈….”祥叔是发自肺腑的欣赏,他很自豪,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一生服侍的醇亲王的后代,如今已是才貌双全,社会栋梁之才,他不禁眼角又湿润了。
“十年未见,可卿真的让我刮目相看啊,曾记得你小的时候,胆小如鼠,一个人睡觉都害怕,哭着鼻子让我陪你睡,那模样……十足的丑小鸭,哈哈,如今…..变天鹅了…….”梅昌鸿也为妹妹可卿的蜕变而啧啧称赞,他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有点娇羞,有点不知所措的可卿。
“你们别再为难小姐了,快用餐吧,呵呵。”雨桐看见可卿的囧境,打了圆场。
“哦,对了,昌鸿啊,这位是新来我们家的雨桐姑娘,以后有什么事,可以问问她。”梅夫人笑呵呵的说。
“梅少爷,如果晚上需要煮个点心啊,泡一壶茶啊什么的,尽管吩咐雨桐好了,雨桐会尽量做好的。”雨桐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孩,她的长腿,让人过目不忘,两条黝黑的麻花辫垂在肩头两边,还在发梢上绑上了粉色蝴蝶结。
“嗯,好的,以后就叫我昌鸿吧,都是一家人,不用什么少爷,少爷啊,呵呵,在美国啊,儿子都可以叫爸名字,直呼其名。”梅昌鸿笑呵呵的说笑着。
“昌鸿啊,我知道你在美国这么多年来,受了不少当地的文化熏陶,可是,你毕竟是中国人,咱们梅家也是传统人家,你还得多多遵循梅家的规矩,那些洋玩意,我不会欣赏……”梅开泰对着这位满脑子洋思想的儿子,直言不讳。
“爹,你误会了,我虽然身在国外数十年,可是我的心,哪一天不是想着我的祖国,我创办《国强报》,其中很大一部分内容,也是在宣传中华民族的孔孟之道,我不希望流落在海外的华人,从此两眼一抹黑,成了彻头彻尾的香蕉,外表依然黄色皮肤,可是内心早已经是白种人的思想了,那将是更加可悲。”梅昌鸿也不甘示弱。
梅开泰听着儿子的一席话,刚才欢愉的气氛,一下子被父子两人的争锋相对给冲淡了。
“好,昌鸿,那我问问你,这些年,你有没有在美国研读金融学,会计学啊,爹当初送你去美国念书,期待的是你能学成归来,为咱们梅家继承衣钵,光宗耀祖,可是,你倒好……回来后,只字未提你所学的金融学,到是一直提起所谓的《国强报》,那是什么样的刊物,我不得而知,爹还是希望你能学有所用,与你的妹妹一起,共同将泰丰的事业传承下去。”
“爹,你这样说,我觉不妥。其实,我这些年从未放弃过金融会计学,而且我可以很骄傲的对你说,我的成绩都是排列前五名的,只是…..这些年,我虽然身在国外,可是无时不关注着祖国的命运,祖国所发生的一点一滴,都牵动着我的心,中国有一句老话,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吾以为,一个即将面临存亡的国家,一个毫无主权,任人宰割的国家,再学什么金融学啊,会计学啊,又有什么用呢?唉……国强则富强,国不强,财之何用?对着漫天的通货膨胀,混乱的金融秩序,那些个金融学,学了又有什么用呢?”梅昌鸿年轻气盛,一口气道出了心中的郁结。
“可是,我们梅家历代从商,从不过问政治……”梅开泰还想继续与儿子过招,被一旁的梅夫人阻止了。
“好啦,好啦,真是的,昌鸿才刚刚回来,你又来了,不谈这些了,饭菜都凉了。”梅夫人带头往昌鸿的碗里夹了一块鸡肉。
祥叔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过来,笑呵呵的说道:“这艾吉格饽啊,是我今天亲手包的,知道少爷回家了,我里面还掺和了昌鸿少爷最喜欢的味道,苏叶,来,赶紧尝尝。”
“祥叔还记得我喜欢苏叶的味道啊?”昌鸿夹了一只水饺扔到嘴里,继续说:“祥叔,你刚才说什么艾吉…..什么来着……水饺满语怎么说来着?”
“艾吉格饽,叫艾吉格饽,就是水饺的意思。祥叔当然不会忘记少爷喜欢吃啥了,我记得少爷小时候最喜欢吃我做的苏叶饽饽了,所以,这次我特地在水饺里,也加了这样的香料,怎么样…..”祥叔的话语,将刚才略带火药味的话题,一下子给冲散了。
“嗯嗯,好吃,真好吃……就是这个味,我都十年没有品尝到这样的味儿了。”昌鸿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的说着,引来了一阵笑声。
祥叔为可卿也夹了些水饺到碗里,梅昌鸿道:“祥叔还是那样偏爱可卿,小时候这样的,现在还是这样,受不了。。。。。”梅昌鸿故意做出委屈的样子,这让刚才不悦的气氛,一扫而光。
梅夫人见刚才的火药味儿暂时消失了,连忙说:“这一家子,和和乐乐该多好啊,昌鸿也回来了,全家也团圆了……”说到这儿,梅夫人竟然又从衣襟处摸出了手帕,摸起了眼泪。
“哥,你要知道,妈为了你,眼泪都流干了,你这么多年在外,妈几乎没有一天不念叨你的,总盼着你能早日归来,爸爸虽然表面上坚强,但是我看得出来,爸爸其实真的很想你回家,尤其这几年,泰丰更需要一位梅家的顶梁柱来支撑,爸妈…..年岁也大了………”
梅可卿说到此,眼圈也红了起来,她想到了这些年,与父亲共同撑起泰丰一片天的辛酸苦辣的日子,那个时候,可卿多么希望昌鸿哥哥能在身边,助一臂之力啊,想到自己身为一个女孩身,无奈的褪去女孩的娇媚,每日纠缠在商家那男人的世界里,女孩儿柔弱的内心,早已经被现实的商战磨砺得坚硬起来。
梅昌鸿望着可卿,他也知道,这些年妹妹所承担的一切,本应该是他这位梅家长子应该去面对的,妹妹秀丽的容颜下,却是一颗无比坚强的心,他心里充满着对可卿的愧疚之情。
再看看父母亲,记忆中的满头乌发,如今早已经灰白相间,梅昌鸿忽然站起了身,跪倒在梅开泰面前,泪如泉涌:“爹,妈……昌鸿这些年没有尽到做儿子的责任…….孩儿不孝,请受孩儿一拜…..”说完,流着泪,磕了三个响头。
“可卿,这些年也难为你了,虽然我没能帮到泰丰什么,但是,我有我自己的理想,我的事业,可能……我的事业在你们眼里……是个不务正业的东西……可是,我依然会坚持,会执着…….”梅昌鸿跪着继续道。
可卿打断了昌鸿的话道:“哥,我们其实没有嫌弃你的事业,只是…….我觉得,这些年,你至少也要多和家里联络一下啊。”
佟天河上前扶起了昌鸿道:“好了,好了,看到你们一家子又团聚在了一起,我也真的替你们高兴啊,嗨,别再说那些个不开心的往事了,来,来,我敬昌鸿哥一杯,为你接风洗尘。”
梅夫人也连忙上前说道:“这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又来了,你们真的要把我的眼泪榨干不成?”
梅夫人的一番话,又把刚才的阴霾一扫而光,梅家的餐桌上,又有了往日的谈笑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