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另一个地方。
方司宸坐在车里,一张没精打采的脸上满是别扭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他漫无目的的扫视着窗外那些不断向后移动的风景和行人,悠悠的叹了口气。若不是他的女朋友尹诗伊一定要他陪她一起去参加豆瓣上这个古琴雅集的同城活动,他才没有兴趣去这样附庸风雅的场所。再说,他对琴棋书画什么的这类东西,压根儿也不感冒,不过呢,偏偏就是这样不浪漫的家伙却找了尹诗伊这么一个爱好广泛的、带点文艺范的漂亮女朋友。
熟人们都说,尹诗伊是鲜花插到了他这堆牛粪上两人根本一点也不搭调,虽然方司宸表面上显得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心里却是十分在意这个说法的。
他正盯着那面随着车身移动而颤动不止的玻璃窗发呆,突然裤兜里的手机开始急促的响了起来。他摁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了他的女友尹诗伊甜美好听的声音:
“你到哪里了呀?”
方司宸一定这话,还以为她已经到了,忙不迭向她赔礼道:“马上就到了!不好意思呀……”
“啊?我不是催你啊,我是想和你说我今天有点事,可能要晚些过去了,你要是到了就先进会场吧。”尹诗伊笑了笑,十分抱歉的说。
“这样啊,好的,那我到会场里面等你,你到了打我电话哦。”
很快,方司宸就抵达了目的地的大剧院门口,那张大大的海报上写明了今天这里的主题是‘千年雅韵’的古琴讲座会场。
来为众多爱好者讲课的是某知名音乐协会荣誉会长,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古琴艺术)代表性传承人,也是某著名音乐学院教授……方司宸跳过那一大段老老长的头衔看过去,就只瞄了一眼最后那几句,知道这个讲课的人叫做谭耕云,是一位顶厉害的古琴老教授还对中国古代文化有很深的研究就对了。
“没想到,来附庸风雅的人还真多!”整个剧院门口是人头攒动,喧哗一片。方司宸也没在此多逗留,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尹诗伊早些天给他的、那张被他攒得皱巴巴的门票,顺利的进入了会场。
剧院的众多席位上很快就坐满了人。在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一位发须皆白的、穿着素色唐装的、看起来十分仙风道骨的老学者走上了台,他身后紧跟的那两个工作人员捧着一把精美的伏羲式古琴站到了他的身后。
“这位老教授若是讲些修仙飞升之术,我倒是非常有兴趣。”方司宸感觉这位神采奕奕的老人,眉目之间有那么几分仙气在其中。
在几句简单的开场白之后,他后方那道暗红色的幕布被拉开来,随着那阵优雅的琴声在那块灰白的大屏幕上浮现出了许多的图片来。
这位教授拿起话筒,认真的为台下的观众介绍那些图片:“所谓上古遗音,古琴的造型各异又分为圣人造琴和文人造琴两种,圣人造琴最常见的是这种‘伏羲式’,伏羲是居三皇之首,中国古文化中的许多发明创造,多数与他有关。据说琴便是由伏羲发明的。《琴书》、《长笛赋》中都有“伏羲削桐为琴”、“昔疱羲作琴”的记载。“伏羲式”琴造型圆浑古朴,项腰各有半月形弯入,音色宽宏。”
“那么文人造琴的典型,大家请看这种,这也是最常见的文人造琴的式样‘仲尼式’,“仲尼式”又称“夫子式”,相传为中国古代伟大的思想家和教育家,儒家学派创始人孔子所创制。孔子曾学琴于师襄,后以自己理想研制琴式,规划制度,后人称孔子创制的琴式为“仲尼式”,仲尼式在腰项处各呈方折凹入,造型简洁朴素,声音清雅纯正……”
“还有这些,它们分别是——大鹏式、风势式、蕉叶式、连珠式、万壑松式、落霞式、霹雳式、师旷式……”
方司宸根本没有心思去听台上那位老学者在讲什么,只是一边喝着手中会场里发的那瓶矿泉水一面盯着身边那个空座位走神。
“怎么诗伊还没来呢?”他掏出手机,想要给她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可是,就在他那处手机的那一瞬间,整个原本灯火辉煌的大厅里突然一下像是停电了一般突然暗了下去,甚至连台上的那个大屏幕也已经看不见了。整个会场变得漆黑一团,使得人群一阵沸腾。
正在大家琢磨怎么会突然停电之际,那黑暗一片的舞台上突然窜出了一股冲天的幽蓝色火焰,整个讲台燃烧起来,火焰当中有一个人影痛苦的挣扎着摔下了来,依稀可以辨认出那个人,好像就是刚才讲课的那名教授!
惶恐的人群尖叫着四散逃去,会场当中顿时一片嘈杂与混乱。方司宸捏着手机愣在了原地,手机里传来了无人接听的忙音……
警车与救护车的轰鸣声很快响彻了整条街道,方司宸一路打着尹诗伊的电话一路回家,可是直到他回到家中为止,不知道为何尹诗伊的电话一直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他瘫倒在床上,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手机的铃声,尹诗伊终于有回应了。
“对不起,我今天有事耽搁得比较晚,去的时候整条街道却被警察封锁了不让通行,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到诗伊的声音,方司宸顿时有了精神:“幸好你没来,不然在那场混乱当中搞不好要被人给挤伤了!”
尹诗伊很是疑惑,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个讲课的,好像是叫谭耕云的教授吧,突然在讲台上自燃起来了……生死还不知道呢,明天应该看得到新闻吧!”
“怎么会这样呢……”尹诗伊的声音略有一丝哀惋。
“我一出会场就想告诉你这个事的,可是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你你都没有接。”
诗伊连忙道歉说:“我当时正在车上,人很多又被堵在了路上,周围全是警笛和汽车喇叭的声音所以听不到手机,对不起。”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方司宸笑了笑。
“对了,我明天……”她的声音略有些迟疑和羞涩。
“我知道!你明天生日对吧,我一定会去陪你的,还会有惊喜哦。”
两人愉快的一直聊到深夜,互相道过晚安之后,很快的,方司宸就昏昏沉沉的睡了下去。
“香篱疏月影,二梅立墙头。一花随冬去,一花随春流……”
洒满落英的、如镜的湖面中央,倒映着月的清影。古弦凝噎,那犹如天籁的歌声从这片一望无垠的白梅林深处传来。
方司宸心中觉得奇怪,拨开那些挡在面前的嶙峋梅枝,一直顺着这美妙的歌声朝树林深处探去。远远的,只见在那笼罩着一片蒙蒙雾霭的湖畔,有一名身着素色襦裙的女子正背对着他坐在那一滩金色的芦苇上抚着一把古琴。
她一身银白色的华衣裹身,外披白色薄纱衣,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一痕雪颈,裙幅褶褶如满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一头青丝慵懒的徜徉在肩头,只松松的挽着一个飞仙逐月髻,鬓间没有过多装饰,只斜斜插着一折盛放的素粉梅花。
玉指芊芊,吟揉于冷弦之上。发鬓上花枝随着她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颤动着、洒满了一袖飘茵。
“有信而开,无常而谢,谁人可记风流?与风相顾成愁,共消魂几许,形影同囚。别来最是容颜老,问谁人,几许翩跹,几许悲惆。眉间寂寞已深栽,颔首,忆当年碧水动轻舟,无言情许,犹难再,也难收……”
歌声依然在继续,方司宸慌慌张张的穿过那些盘根错节的梅树,想要冲上前去看清这个女子的真面目,谁知道跑到途中突然脚下一滑,重重的倒在了那满是泥泞的河滩上,啃了一嘴泥。
只听见哐当一声,方司宸朦胧中从床上摔了下来,脸正好塞在了自己的鞋里。这家伙慌忙用手支撑着地面爬起,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渐渐回过神来。
“又是这个梦,真是奇怪!”他摸了摸头,向四周看去。温暖的阳光照进窗户,在这间略有些杂乱的房间里,那些随风而动的树影摇曳着一地破碎的光影,“还是没能看清楚那个人的脸啊,真遗憾。”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五次做这个怪梦了,难道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第一次只有一些微弱的声音;第二次能够看到那片树林;第三次能够看到梅花和月光;第四次在梅花林里迷路了;最后一次终于看到了那个唱歌的人,可惜摔了一跤……他一边想着一边无奈的站起身来。
“糟了,睡过头了!我还要去给诗伊买礼物呢!”方司宸猛然一拍脑门,才想起来昨天和诗伊的约定。
他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洗漱过后就急急忙忙的出了门。
时间已近中午,金色的阳光温暖而安详的徜徉在屋顶和路面,以及一切可以承载它的地方,一群群白鸽扑扇着翅膀从头顶那湛蓝色苍穹中斜斜掠过,盘旋在城市的上空。
因为是休息日,门口的这条小巷上熙熙嚷嚷的人流比起平日里似乎减少了一些。方司宸打着哈欠,对着那耀眼的阳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就在那不经意的一瞥之间,他忽然看到那道离家门口不远的、灰白的水泥墙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画上了一个不是太起眼的、朱红色的奇怪涂鸦。
“这有些像是道家用来作符法的‘云篆’呢?”方司宸从小就对玄学、道学以及各种神秘学什么的十分感兴趣,不由得凑过去看了个仔细。这些蜿蜒的笔画宛若天上的云霞,又如同纷纭缭绕的烟雾。
云篆又叫云文,是道教中比较古老的文字。相传是道教先人根据天地间云雾变化、气候转换创造出的文字,可以与天地之间的云雾与气候沟通,很多符录令牌就是用云篆绘成。但这种字休为道教所专用,辨识困难且充满了神秘莫测的色彩。
古时道教对云篆运用很多。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多数的道派都已经不再运用云篆,以至于现在云篆几乎已经失传,无人能够读懂。而现在符录中所用的,大多也是经过改良或是按照本临摹下来的、照本宣科的云篆。
“这可能是哪个文艺青年,半夜来搞的艺术涂鸦吧?还挺有创意的。”方司宸对云篆什么的那些也是一知半解,看不懂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