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柳永心中烦闷,便收搭起笔墨,自去散心。走着走着,脚下不由自主地走到了二郎神庙前。走进庙里,只见庙里冷冷清清,梁柱上到处都是蛛网。触景伤情,柳永心里有说不出的悲苦,便找了家酒馆,喝得酩酊大醉。他向店家讨来笔墨,挥笔写道: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写罢,他将笔一扔,脱了外衣,往酒桌上一坐,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拿着碟儿,一边敲、一边唱。那哀婉幽怨的词句,如泣如诉的曲调,竟把那满闹市的人吸引了过来。知道柳永遭遇的人无不流下了同情的泪。
再说开封府尹钱轲,那一日正好路经闹市,见一个酒馆前挤得人山人海,连轿子都挤不过去,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忙叫停轿。从人缝中挤进去一看,却是柳永痴痴癫癫,手舞足蹈。那钱轲一看,不但毫无恻隐之心,反而心中暗喜,连夜上了一道奏章,说柳永操行浅溥,行为放荡,夜宿妓家,昼醉闹市,扰乱市安,要求将他驱逐出京。
柳永的所作所为仁宗早有所闻,早就想将他治罪,只是没抓着他的把柄,故而一直忍而不发。一见钱轲的奏本正中心怀,忙批曰:准奏!
柳永接到圣旨,明知仁宗皇帝是有意找荐子,但他贵为天子,自己一个平头百性又如何同他论理。再一想,自己得罪了皇上,留在京城,整日就这样醉生梦死,终也不是长久之计。还不如远离这是非之地,学那陶渊明,寻找一个世外桃园,静心钻研词律,将宋词发扬光大,留个名儿在世上,也不枉了自己这一肚子的才华。
他收拾好行装,正要起程,突听有人敲门。柳永纳闷:自从被仁宗赶下殿后,众人趋炎附势,再无人肯登门探望,这来人是谁呢?
开门后柳永愣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小玉的贴身丫头小梅。
小梅一闪身进了屋,并随手带上了门。
柳永惊喜交加:“小梅,是你?可是小玉派你来的?”
小梅放下手中的包裹说:“柳公子,小玉姐听说你要离开长安,特派我来。一是给你送些银子以备路上之用,二是让我告诉你:她只是个歌伎,不值得你的爱,让你把她忘了。这个东西她让我还给你。”
小梅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环放到柳永手上:“小玉说了,公子的深情只有来世再报了。这只玉环还是物归原主。”
柳永望着那只依然翠绿欲滴,晶莹剔透的玉环,真有说不出的百感交加。他惨然道:“小梅,我只问你:小玉是怎么进宫的?”
小梅见问,细说了原委。
原来,柳永走后不久,开封府尹钱珂便托人来说媒,欲娶小玉做妾。李英英想反正小玉不嫁钱珂也要嫁柳永,小庙留不下大鱼,还不如让她嫁了钱珂,趁机巴结巴结府尹大人,便不顾和柳永的三月之约,当下一口应允。
李英英到小玉处涎着脸说:“姑娘,给你道喜了。”
小玉只当柳永来了,立即喜形于色:“妈妈,可是柳公子来了?”
李英英嘴一撇说:“柳公子来了有什么要紧。姑娘好大的面子,是府尹大人前来提亲。他自见了你后心里爱得要死,现托人说媒了。小玉姑娘,你嫁过去虽不是正室,可他家大娘子贤慧得很,待人极宽厚。他又没有子嗣,你过去了若能生个一男半女,那家里还不是你说了算。”
小玉与柳永情投意合,恩爱无比,哪肯嫁给一个半老头子做侍妾,任李英英说得天花乱坠,她理也不理。
李英英见她只不作声,只当她嫌嫁过去做小,名份上不好听,就又劝道:“小玉姑娘,你也不要计较名份上的事。那名份不过是个虚的。你长得如花似玉,才貌双全,嫁过去还愁不受宠爱?这女人啊,只要男人宠爱,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那皇宫里,一旦妃子得了宠,连皇后也是个空摆设。见了宠妃,还得服个软儿呢。姑娘就不必多虑了。就凭姑娘的容貌和机智,我敢断言,不出一个月必占上风儿。”
小玉再也听不下去了,对着她“呸”了一口:“你既看着眼热,为何不自己嫁过去。我看你两人年龄相当,倒是极般配。”
李英英气急败坏地说:“姑娘这不是取笑我吗。我这一脸老番瓜皮,谁人肯要。哪似姑娘细皮嫩肉的,一掐都能出水。”
小玉气得浑身乱颤:“李妈妈,我们可是说好了两万两银子让柳公子为我赎身。这三个月的限期还没到呢!你若说话不算话,我马上就死在你面前。”说着操起一把剪刀,对准喉管欲刺。
李英英吓得一溜烟地跑了。她怕钱珂生气,亲自随来人到钱珂府上向钱珂赔罪。
“大人,那个小玉不识抬举,她的心早就在柳公子身上了。我看大人就死了这条心吧。天下的绝色女子多得很,没必要为一个歌伎费心。”
钱珂一听恼了,心想我堂堂一个府尹,在一个歌伎眼里竟然连一个穷秀才都不如么?你想嫁柳永,我便不要你嫁柳永。我让你这一辈子都见不着柳永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