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聊着,就见一小厮端了一盘子酒菜进来。也没进屋,就在院子里的石桌子上安下了碗筷。柳永腹中正饥,也不推辞,就在一张石凳子上坐了。
洪敏给柳永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笑道:“兄弟尚未成家,平时都在饭馆里打伙,没什么好菜,柳兄将就吃点。”
柳永道:“客气什么,这不比躺在大街上强。”说罢大笑。
饭后,小厮将碗筷收拾了。洪敏给两人沏上茶。
洪敏端起茶正要向嘴边送,突然住了手,两眼只向门外望。
柳永顺着他的眼光望去,门口空空荡荡,并无一人。
“洪兄,看什么呢?”
“奇怪,适才我回来时,见一紫衣女子在门口徘徊,正要问她找谁,却又走开了。刚才又见那女子向里张望.见抬眼看她,又一闪而去了。”
“噢,”柳永心里一惊,知他说的那紫衣女子必是秋月无疑。心念一动,眼前便出现了秋月那张活泼可受的脸庞。心想:若不是因小玉所为,身边有一个心情明朗的女子陪伴,也不能不说是件美事。
“怎么,柳兄难道认识这个女子?”
洪敏见他脸上有异,知道此中必有隐情。
柳永遂把他与秋月的那段瓜葛说了。
洪敏道:“既然秋月姑娘钟情于你,你又何必拂了她这一片好意,让她伤心呢?”
“洪兄,士可杀不可辱。小玉负我太甚,我如何肯接受她的馈赠。”
“就算小玉负你,然听你刚才所说,这秋月姑娘却是真情实意,一片至诚啊!”
“就算秋月姑娘出自至诚,但凡女子,谁不愿嫁个有大好前程的丈失终身有靠.想自己衣食尚且无靠,又如何去养活一个娇娇女子.尚若她以后不甘贫穷,再弃我而去,我的心已碎了一次,莫非还要再碎一次不成?”
洪敏道:“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难道天下所有女子,各各都是薄情之人。”
“管她有情也罢,无情也罢,不惹是非,不沾烦恼。”
喝罢茶,已是半下午。洪敏说:“柳兄,你先歇息歇息,我去商铺看看,若没有什么事再回来陪你。”
“你忙你的去。小弟不需挂牵。”
洪敏走后,柳永在书房里翻了会书,渐觉困顿,便躺在床上,想小憩一会。
正睡着,却听见耳边似有抽泣之声。恍惚间疑是做梦。现细听,那哭声果然就在耳边。他惊疑地睁开眼,床头上可不是坐了一个人,正是秋月。
柳永忙翻身坐起。“秋月,果然是你。”
秋月脸上挂满了泪花,往日那明朗灿烂的脸上也挂满了愁云。秋月哭道:“柳兄,秋月并无负你,你为何要离秋月而去?”
柳永道:“秋月,柳永一无所有。那‘荷花庄’的一草一木,无一样属于柳永。”
秋月停止了哭泣,反问道:“柳兄,难道你以为秋月是为了‘荷花庄’才愿跟随你的吗?秋月跟你,并不是小玉的意思,是秋月自己要来的。”
柳永一怔,吃惊地看着她。
秋月擦了一把泪:“实话对你说吧。小玉进宫以后,听说你因她自暴自弃,心里十分内疚,便想寻找一个俊美的姑娘,送给柳永以解心中之忧。秋月有个哥哥是宫里的侍卫,与小玉的贴心宫女小梅十分熟悉,小玉就将此事托付给了哥哥。哥哥接到这一使命,颇觉为难。选高了,怕女方不愿意;选低了,又怕委屈了柳兄。况且男女之情,必得两情相悦。我对公子早就有爱慕之心,知道此事后便对哥哥毛遂自荐。哥哥见我意志坚决,便此事告诉了小玉。小玉尚不放心,亲眼看了我,这才点头应允。谁知我一片至诚,反遭柳兄猜疑。识柳兄前,秋月不知愁为何物。自柳兄走后,秋月是茶饭无心,天天站在山岗上,盼兄归来,望眼欲穿,方领尽人世悲苦哀怨。”
秋月说得伤心,泪珠儿噗噜噜掉了满脸。柳永忍不住情为所动,伸出手,去擦她腮上的泪。
“秋月,我不是不明白你的心。只是我以后四处漂泊,无以为家,怎忍让你跟着我挨饿受冻。”
“柳兄,秋月愿跟你四处漂泊,哪怕走遍开涯海角,秋月也无怨无悔。”
柳永见秋月说得恳切,心里也十分感动,可又不忍耽误了她的终生幸福,狠下心说:“秋月,你的美意,柳永心领了。只是柳永乃落泊之人,终生不愿婚娶。你还是离开这里,回你哥哥处,让他为你另选一个佳偶。柳永愧不敢当。”说罢,复翻身躺下,面壁而睡,狠下心来,不去搭理秋月。
秋月掩面痛哭而去。
洪敏回来后知道此事一个劲地埋怨柳永:“你真是不近人情,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你这辈子打着灯笼也难找。”
柳永道:“我何尝不知她是个好姑娘。可像我这样自身都难养活的人,如何养家糊口。我正是不愿害她才拒绝。”
洪敏叹息了一下不再说什么。
柳永在洪敏这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饭后,不顾洪敏的极力挽留,又踏上了漂泊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