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永的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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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永一直生活在这个北方的小城,永小时候小城很小,大部分都是平房,大家都住在胡同里,最近几年,这个小城的管理者提出了“三年大变样”的口号,于是在老城区开始大刀阔斧的进行拆迁改建,很多旧建筑的外墙都被白色的涂料画上一个大大的圆圈,里面是一个大大的“拆”字。到处是拆迁的废墟和机器轰鸣的建筑工地,路上来来往往的也都是装满混凝土的工程车,后来一座座高层的楼房拔地而起,鳞次栉比的耸立起来,小城的规模也迅速扩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盲目膨胀的浮躁。

永的家就住在城北,是一个胡同里小小的院落,就是在这里,永和妹妹度过了他们的童年,永的爸爸是车床厂的工人,当年退伍下来就被安排到厂里工作,一直工作到现在,爸爸为人正直,与周围的人保持着极好的人际关系。妈妈是家庭妇女,善良淳朴。妹妹叫菁,比永小4岁,很乖巧的样子。

后来永的家所在的区域开始拆迁,他家分到了一套3室两厅的房子,从平房搬到楼房,以前的老街坊有的搬到了别处,有的虽然偶尔能遇到,但是少了几分亲密,特别是和永一起在胡同口玩到大的那帮小朋友渐渐地都断了音讯,这种情况一度让永感觉很失落,那时候他很怀念住在胡同里的时光。

永小时候还算听话,每天傍晚放学回家总是写完作业才出去玩。他上三年级的时候,妈妈就有点辅导不了他了,于是就被安排到邻居白叔叔家写作业,白叔叔家有个独生女儿叫白雪,比永大5岁,文静漂亮,学习非常好,奖状贴满了一面墙,是胡同里公认的好孩子。永在这里可以得到白雪的辅导,学习成绩也有了一定的提高,始终在班里中上游徘徊。后来,妹妹菁也上学了,每天也来这里写作业,三个孩子相处得很好,每天上下课都一起来去,胡同里的人都说像是一家的。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白雪高三,马上就面临高考了,学习紧张的不行,永和妹妹这才回到自己家。

人人都以为白雪高考一定能考到一个理想的大学,谁知道在那年的夏天参加高考的白雪在进到考场半个小时以后就被学校的老师抬出来,她太紧张了,居然会晕场。在后来的两天里,白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谁也不搭理,任凭白叔叔夫妻俩如何哀求都不开门。后来永自告奋勇说让他试试,在经过半个多小时的努力,终于被特许一个人得以进到白雪的房间。永进去一看,屋里乱的没有下脚的地方,地上散落着被白雪撕碎的复习资料和笔记,白雪蜷坐在小床上,蓬头垢面,脸色苍白,目光呆滞,两只眼睛肿的跟桃似的。永怯怯的说:“姐,姐,你没事吧?”白雪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只是泪水顺着脸颊无声的滑落。永很尴尬的站了几分钟,他倒了点水端到床边坐下来递到白雪面前,白雪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忽然白雪趴到永的肩头痛哭起来,永被吓坏了,嘴里喃喃的带着哭腔说:“姐,姐,你没事吧?你别哭了,别哭了......”这是永十四岁以来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亲密接触,真没想到竟会是在这种情形下。白雪的手紧紧地抓着永,指甲似乎已经嵌到了他的肉里,柔软的长发散落在永的脖子里,鼻涕眼泪打湿了永的肩膀,鼻孔里全是来自白雪的温馨的气息。永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汇集到头顶,他紧张的手足无措,端着的水也洒出来不少。一直在外面守候的白叔叔夫妻俩听到哭声更是着急,不停地问:“永啊,小雪怎么了?小雪没事吧?”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白雪才慢慢从抽抽噎噎的抽泣中平静下来,永看她稍微好点了就站起来,有点语无伦次的说:“姐,别哭了,别哭了啊,嗯,那个,嗯,我先出去,让叔叔他们,他们进来看看你......‘说着就打开了房门,门外面的白叔叔两口子呼啦就进来了,妈妈一把把白雪心疼的抱在怀里嘤嘤的哭起来,旁边的白叔叔也偷偷抹眼泪。

后来白雪没有选择复读,后来她去了南方的一个城市,再后来听说她嫁给了一个相当有实力的大款。当永再次见到白雪的时候已经是若干年后了,这时的白雪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身材变得丰腴,皮肤保养得很好,长卷发,衣服的料子款式都很考究,手指上很夸张的戴着好几个亮闪闪的戒指,开一辆红色的奥迪A4。只是指甲上涂的艳红的指甲油有些斑驳,眼神中也透露出商人的精明和市侩。永差点就认不出了,因为他很难从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成熟风韵的女人身上再找到当年那个穿着纯白棉布裙子,白凉鞋,留着齐刘海儿,马尾辫的白雪了。他们只是客套的寒暄了几句,白雪让身边的两个孩子叫舅舅,稍大的男孩子叫了,女孩很害羞,羞红着小脸躲在妈妈身后。这就是他们再次相见的情形,永望着这母子三人的背影,心里好像有一个类似梦想的东西慢慢坍塌,然后摔得粉碎。

2002年的夏天,永顺利参加完高考,他自认为考得相当好,爸妈却不以为然,将信将疑。永把他的所有用过的书本都整理了一遍,说是整理,实际就是打成捆,然后塞到了床底下,并发誓说,再也不要看到这堆东西了!还扬言改天找个收破烂儿的,把这堆东西全部处理掉,按当时的市场价5毛钱一市斤计算估计可以请小哥们儿喝次酒了。这个决定得到哥们儿的大力支持,纷纷表示:“嗯,这是个思路!”谁知道半路老妈杀出来,妈妈以母仪天下的气势当场宣布:“小子,你都给我好好留着,你要考不好就乖乖给我回去复习!”永不怕妈妈,所以还敢顶嘴,说:“妈啊,你看你说的,噢,给您留着,给您回去复习,那我就不能为我自己一次呀?”妈妈急了:“你是不是想让我告诉你爸爸呀?我看你是欠收拾了你!”一提到爸爸,永立马就老实了,其实爸爸没有很凶的教训过他,但是从小就怕爸爸,他觉得爸爸对他来说总有一种气势,不怒自威,后来永才知道,那叫“气场”。

日子一天天过去,永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几个小哥们整天厮混在一起,有时候实在无聊了就去街上最大的超市捏方便面玩,傍晚的时候就在路边的大排档凑钱吃烧烤,喝扎啤,永的酒量约等于零,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基本每次都能喝高,醉醺醺的回家挨顿骂。那天天气很热,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出来纳凉的人,永和另外几个哥们又喝的稀里哗啦的,光着膀子,上衣搭在肩头,晃着单薄的小身板逆着人流往前走,走着走着用忽然豪气大发,气焰很嚣张的冲对面过来的人喊:“谁敢惹我!谁敢惹我!”对面的人纷纷侧目,绕行。忽然,迎面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凶巴巴的说:“我敢惹你!”

“嗯......那谁敢惹咱俩?”永讪讪地说。

“丫王朔的书看多了吧?”小伙子一脸正气。

“呃......”

录取通知书终于寄来了,是南方的一所不是很有名的学校,但口碑还可以。爸妈终于一块石头落了地,永这次可有话说了:“妈,我说了吧,没问题!”妈妈说:“看你那骄傲的样,你考个清华北大的试试!”妹妹也在一边说:“对,不害臊!”

“唉,沟通不了哇,真的是代沟啊,得嘞,我还是抓紧时间玩去吧我!”说着就往外走。

“你又去哪啊?早点回来!”后面妈妈的声音紧跟着。

“得令哎!”说着,永的身影已经飘到了门外。房间里只剩下看电视的妹妹和爱不释手的拿着录取通知书看的妈妈,红红的录取通知书把妈妈的脸也映的红红的,显得柔光焕发。

马上要开学了,妈妈早早就开始准备永的东西,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有时候半夜睡不着觉还在想是不是落下了什么东西,照爸爸的话说就是做下病了。临开学的前几天,妈妈更是千叮咛万嘱咐,事无巨细,永听得头都大了,哀求妈妈:“妈,我知道了,我都这么大了,没事,嗯,我明白,嗯嗯,我知道了,嗯,我知道了......”

原定的是爸爸去送永去学校,结果车票都买好了,临时厂里出现了状况,正好是爸爸负责的车间,那天爸爸加班到很晚才回来,累得够呛,边吃饭边和大家说不能送用去学校了,看永是不是能自己一个人去。一说就遭到妈妈的强烈反对,说:“孩子这么小,没出过远门,路又这么远,哪敢让他自己去呀!”爸爸说:“那怎么办啊,家里也没合适的人送他呀,那边我倒是有个战友,就是我给你们说起过的林建,我一会儿打个电话,让他接一下,再帮着安排一下应该问题不大。”永其实一听说可能要自己去学校心里已经凉了半截,但是心里害怕,嘴上不能认怂啊,大义凛然的说:“爸,你们就放心吧,我自己去没问题,再说还有林叔叔接我,没事!”话没说完,妈妈就急了:“你行了你,你别逞能!”说着,眼泪掉下来了。爸爸在一边不高兴了,说:“哎呀,你哭什么呀?想当年我新兵入伍的时候才多大,还不是......”

“爸爸,打住!”妹妹菁打断了爸爸的话,“您啊,这话都说了N遍了,我和哥哥都会背了!”

“小丫头,找打呀?”爸爸虎着脸,眼里却满是爱意。菁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唉,女孩就是受宠啊,菁长这么大,爸爸都没大声说过她一句。

当天晚上,爸爸给林建打了电话,林建很热情,连连说:“没事没事,一切包在我身上,你就放心吧!”于是就定了下来,永自己坐车去学校,然后由林建叔叔安排一切。妈妈也没别的办法,又开始嘱咐这嘱咐那,可能是要分别了吧,永听着妈妈的唠叨也不觉得烦,心里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