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令人不解的失败者
我是一个很幼稚的心理治疗医生。我在这里行医的是一个小城市,在这里没有什么专长于哪一项的医生,大家都是百病皆医的,不过别人晓得我对于心理方面颇有兴趣,所以心理方面有什么毛病的人,大半到我这里来。比较严重一点的,我便要介绍他到附近一个较大的城中的神经系专家那里。不过碰巧近来到我这里来咨询心理毛病的很多,但是我不能看出重要的毛病究竟何在。他们大半是一些失败的青年。他们在校时本来是些好学生,成绩也还不错,但是进入社会便做不好事。他们喜欢学校生活,照常毕业,想进入什么专门职业。但结果他们只是游荡,没有实际处世的能力。别人觉得他们的行径是怪异的。他们的衣裳不整洁,没有充分的志愿。他们或许想结婚,但似乎要等待某女人来捉他,而且他们没有收入可以结婚。他们不晓得自己要干什么事,不知如何去找工作,找了一个工作的时候,除了别人指使之外,不知自动做事,而人人都奇怪何以他们不能上进。然后他们到我这里来问我,但是我也不晓得。像这类的人,究竟是什么毛病呢?
做医生或是心理学家的,对于那些心理组织不好的青年最忌的,就是不可吓倒了他,说他有什么很厉害的毛病,说他们是生性如此,没有救药。但是一个医生要解救那些可有办法的(这包括大多数),同时不可不记着有几个少数的人是早年心理停滞了的,正如前面所述的。
像这样的人,医生不仅是莫名其妙,而且觉得要很当心。他晓得(正如许多做社会事业者也晓得),有许多青年男女在幼年时期是常态的,但是达到成年时便停止发展,或是往后退。他们未能发达成熟,不知如何对付工作、责任、婚姻。他们显得一天怪异一天,以致最后只能认定他们只能进步到这个程度,以后便停止,或退后,或完全消沉了。
心理治疗医生对于这种病,有一种专门名词,不过对于普通读者在此不必提出,只要大家晓得有这种事实就够了。但是还有许多别的病态,表面看来与此相同,不过所不同者是如果加以良好的指导,可以仍旧回到正路,在可能范围之内,仍旧可以做一点事业。上述的这些人就是令人不可解的失败者,或是有失败之趋势者。他们需要另一种不同的救世军,使他们回复到常态来。
对于这类人的办法,是要设法回复到原来的状态,不过已经总是了。有些是因循任其走错路,走得太远了。最好的办法要赶早查出来,导引他们到实际的事务上,户外的兴趣——最重要的是要干事。只要他们能够热心做事,就不论是什么事——无论是做东西,敲打,搜集,或是顶好能够赚一点钱的。他们大半是不能自动向这方面走的。他们不好玩,不热心,不能成为什么“迷”,不能沉溺于某种事物,不能进入生活的游戏。他们的心力是向内长,不是向外长的。他们好梦想,好读书、好沉默,常常害羞,他们的心智是凝结了的。
当然,我们不可完全禁止他们不读书不讨论,但是不可让他们太过分。我们应当把他们的心智转向外来。他们需要独立,能自己维持自己。要叫他们时时观察外物、做事、管理,要修整,要注意外观,要他们晓得这个世界是充满了责任、工作、事务的,而不仅是一种梦想悠闲的世界,要别人来照愿。对于常态的孩子,这些事物自然而然会随着而发展的,但是对于他们却不会如此。他们需要特殊的帮助,而且越早越好。
要捉到这样的人,有一部分困难,就是有许多孩子自然的通过了这道难关,而发展得很好。一个人能够找着了自己,能够按步前行,而能得到自己的地位,这是他一生的关键。有许多人非要经过一番改造,才能做到这一步。他们很早就需要扶助,而且是时时的扶助。如果他们不能得到适当的扶助,便会成为一个不可理解的失败者。
二、意结的治疗
自小的时候,我便自觉地或不自觉地结了许多仇人。我时常默想一些事物,易于把这些事物特别放大。我对于我所遇着的环境,总是破坏的批评,但是同时又觉得自己无意志性格来改造事物。凡我所做的事情(我的婚姻也包括在内),我又怕又恨,总不能忍受别人对我的批评,而我的丈夫也是非常之好批评不表同情的。你看,我能够分析自己,但是对于自己无解救的办法。在结婚之前,我对于不合于我的环境不能适应,而我是希望结婚能改造我这种特性的。但是我的丈夫与我的种族、信仰、教养、人生的理想,都不相同,而与我相同的是易于激发的怒气,所以我想到我们两人都有恐惧。我现在是想来改变自己的。我实验了应用心理学中所谓“肯定”(Affirmation)的方法,但是结果我觉得好像是适得其反。我常常总觉得对于神经质的人有催眠术技能,很好地用催眠术方法,一定可以有很好的效果。我常常也奇怪何以在疯人院里不利用催眠术。
我还可以附带地告诉你,几年之前我曾到某治疗院去察看。我和里面的某医生谈了一个钟头之后,他说我并无什么毛病,我便无结果地出来。自那时以后,我似乎对于我自己的情绪比以前更难自制,而我有点怕起来。我再可以到何处去得到解救呢。我这种昏乱似乎循环不已而来。
一个失望者
这样的人,可说是有了一种结。她的情绪不安宁,充满了疑惧愤怒,还带着自傲的心情。她整个的心境,是快乐的阻碍。这是一种青年时代的意结,有许多小孩子也是如此。从一方面看,她是不能解脱儿童时代的那些意结,就是那些放纵情绪的儿童。愤怒、敌视、破坏的批评,不能适应不同的意结,极想改造自己而不能办到,这都是儿童时代那些放纵的习气。
当然,我们不能叫人再回到儿童时代,再重新加以教导;不过如果我对于这个“失望者”的解剖是对的话,那么,我就主张对于她重新加以教导。“失望者”很能懂得自己的情形,所以对于诊治的方法较易于了解,也多有自制的机会。
第一,关于催眠术的问题,我要她切不可把此放在心上。催眠术对于别人或许有用,但对于她却不行。第二,所谓“肯定”的方法,“新思想”的方法,应用心理学等,她已经是尽量利用够了。当然,她想要解脱这种罗网,大部分要靠她自己努力,但是如果她只晓得要得自由,只知挣扎,那是不成功的。我再说一句,她要医她的毛病是要把她的毛病忘却,因为她总挂念着她的毛病而去奋斗,已经是失败了。她把她的毛病越加塞进去了,没有导引出来。
解救的方法,是绝不要想到她自己的毛病,想种种方法解脱,而是要竭力忘却,而同时对于某种别的事物养成一种热忱的兴趣。从这方面她需要别人的帮助,别人不必医她的病,而是引导她离开她的病。这不是一日或一月之功,最初是要把她引入正道。所谓正道,是要根据于许多特殊情形,在此不能讨论。她不能注定是一个悲剧,而是有悲剧结果的趋势。许多别的人胜过了他们的意结,而能有常态的性情。
她这种失望不是无办法的,虽则她很需要急切的解救方法。像她这样的人的情形。既然是若干年养成的,当然不能在短时期内拔去劣根。或许有些心理剖解家对于此点不同意。这是因为他们对于某些心理病症,看出了一种特殊的意结,某种重要的心理冲突,他们对于此特殊意结加以纠正,病者便恢复常态了。这或许是如此,不过我看像“失望者’,的困难,已经生了较深的根蒂,短时期不能拔出。不过无论从那方面看我以为她总是有很好的机会,可以复原的。
三、一个难驾驭的女儿
我有一个女儿,现在十一岁半。大约一年以前,我相信她所受的训练是对的。不过对于她现在的情形,我却很是不安。我的女儿非常聪明,意志坚强,而怕她这位自以为严于训练人的父亲。我比较温和些,对她说话也柔和些;但是如果我去矫正她时,她便反唇相驳:“没有人能够压迫我做什么事情。”在夏天露营时,她是一个百分之百善于过露营生活的,在学校里也是一个极会读书的学生。使我烦恼的,便是她对于我不能有相当的敬意。有时候我想用斥责的方法,但是我不晓得这是否一种正当的方法。她的父亲好久就想送地到一个长年留校的学校去。我还可以加上一句,她对于宗教是有很深的兴趣的。
F.S.P.
这一个问题,也和其他许多问题一样,有些地方是很普通,有些地方是特别的。最普通的便是,多半的儿童,尤其是男孩子,情愿去遵守群众的规则,而不愿服从父母直接的管束。因此,露营和学校生活对于这类儿童最为有益。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儿童服从宿营和学校的规则,觉得这并不是服从个人;他们是遵守群众的规则,这种规则并非专设立了去管束或压制他们私人的。这就是何以独生子是容易任情放肆的。
所谓特别的地方,便是她的这种反常行为,发生还只一年。恐怕你要说这是父母对于教训儿女的方法各不同(这种事实本来是不好,然而不可免的),也是一部分的原因;因为你那些年纪较大的女儿,在这种差异尚未明显之先,便已长大了,所以不会反抗。大概反抗的儿童,总是年纪很小,等到十一二岁的时候,他们便渐渐改革而走人正途了。
至于管束儿童的方法,在威吓的管束法及仁慈开导的管束法中,我的意思还是以后者为佳。假如父母与子女中,能以爱字相通,是最可宝贵的,虽然有时敬仰的态度,是由威吓所迫,然而真正的敬仰,便是由爱而生的。你希望你的女儿在十一二岁时,能够对你表示一种敬仰之心,这是很对的,但是比十一二岁还小的儿童却很难办到。不过无论子女的年龄大小如何,敬仰是不能由强迫或命令可以得到的;必须是他们内心情愿。这是整个连声的一部分。有些父母喜欢儿女的亲热,还胜于儿女的尊敬心的。
这个问题是常常发生而极严重的。问题的中心,便是有许多感觉敏锐的儿童,都喜欢反抗一定的训导。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坏儿童。如果常常压迫他们,他们便会变得更坏。他们受着这种他们所谓的“压迫”,便会使他们激烈的反抗而不快乐。你当然应当执起你正当的权威,不过你必须以适当的手腕而达到此目的。你有时是应当用粗鲁的方法胜过儿童的意志,不过你要同时记得恐怕要付相当的代价的。
你还要晓得,这种性格,并非完全是不好的,虽则令人很烦恼不便。差不多要像圣人一样的父母,才能对付得来。有一个小学校的训育主任遇着了一个像上述那样的女儿,他对我说:“那个小孩子不愿服从管教,是有一种领袖的性格;然而如果他不知学习服从,结果他只能成为一个暴徒,而不能成领袖。”
现在再重复说一遍,一切教导的方法是要看如何实施的。而这种心灵的药,不是看药的内容是如何,而是看病人的反应怎样;一切其他药的效用也是如此。一个儿童如果只有外表服从,而内心反抗,是没有用处的。你还可以留心,有些性格很和蔼的,如某家中的婶婶或叔叔或朋友,有些是养成儿童反抗的习气,有些是能熏陶儿童善良的习惯。
关于上述的那个女儿,我看把她送人长年留校的学校是一个适当的解决方法。并且她也不小了,而对于群众规则的生活又能表示服从,或许她能因此而变好。不过还应当想到一点,便是她是不是愿意去呢?她是否觉得这是被送走了呢?亦是觉得这是一种很好的机会去得教育呢?我希望她是第二种性情。
没有学校是可以代替家庭的。但是经验告诉我们,有许多小孩在学校里比在家庭还要感觉快乐安适些。现在我们不必谈到教训,而说是儿童保持常态。善于使儿童保持常态者,必定把他的真意藏匿起来,因为他是一个艺术家。上述的那个女儿是一个激进的,但她是否也同时神经过敏呢?有时医生必须打断一根骨头,才能把身体医好;但是打断了一个儿童的意志是很不幸的,除非是不得已之外,不可采用这种方法。学校生活可以建立一种平稳的心情,由是而经过一年之后,或许她养成了别的性格可使她驯服。那么,怎么不把她送到学校里去试试呢?
四、性别感觉的过敏
请你不要宣布我的真姓名,而略略告诉我一点处世为人的方法,好吗?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毛病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