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七节找上门的好事
杨肯定是离开了门前，我竖起耳朵竭力试图听清外界的声音：那混杂的声源来自于马车经过的车轮噪音、杂乱无序的推搡和争执、搬运物资的重物碰撞以及附近民居里的孩童哭闹声，声音从各个方向穿透了木门和砖石墙壁。
“听不出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特里特显然也和我一样尽力了：“还能是什么坏事呢？事情已经够坏了。”
“毫无头绪，我们只能等待。”
“好吧~~”特里特无奈地从门口回到沙发前，大大咧咧地躺在上面，用我的大腿当做枕头。
“茶壶先生，真有什么事再叫我，我累了。”
“好的，花瓶小姐。”
.......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动也不敢动。直到特里特试着翻身的动作让无法忽视的酸麻感从大腿蔓延到全身。
稍微揉了揉眼睛，低头看看特里特，只见她双手叠放胸前，和衣而卧，经过了多年军旅生活的贵族大小姐早已拒绝了尊贵的妆容，然而那天赐的美丽依然不减半分。她的薄唇不点而红，细眉不画而翠，束起的浅黄色秀发由于好几天没有清洗而有些打结，我忍不住轻轻伸手梳理了一下。
“干什么？”才轻轻一碰，特里特便睁开了双眼，速度快得让我怀疑刚才她是在装睡。
“额~~我的整个大腿都麻了........”
“哦，对不起啦~~”特里特调皮地眨了眨眼，迅速坐了起来：“本来只是想随便躺一会儿，居然真的睡着了。”
“没事的，如果花瓶小姐需要的话，我还撑得住。”
“那我就不客气了。”特里特再次躺下，语带寂寞地念叨着：“刚才还以为茶壶要趁我不备做什么不轨的事情呢。”
“不可以吗？”
“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我可以，你不可以！”
“说好的今夜只属于我呢？”
“今夜已经过去了好不好？麻烦你留意一下刚才报时的钟声，已经过了清晨六点了，也就是说~~你的特权已经过期了！”
我只能苦笑以对，再次闭上双眼。
不知又过了多久，门外再次传出密集的脚步声，然后一个我最不愿意遇到的家伙推开了木门。
“总算找到这里了吗？”我极力压抑着不快的情绪挖苦道：“对于低语者而言，这个速度有点说不过去啊~~”
“哪的事？为了保证你们拯救地下街的伟大行动可以继续，我可是花了一整夜都在想方设法采取和平手段把你从这里解救出去呢，托德分队长应该更感恩戴德一些才对。”
“辛加，你刚才说的是……”特里特皱着眉头，似乎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把【你】从这里解救出去？”
辛加伸出右手食指指着特里特：“没错，还请卡文长官见谅，你必须继续作为交易的订金留在此地，直到王政府正式宣布解除紧急状态或者……随便了，当我没说。”
然后食指转向我：“至于我们王政府的大英雄提尔.托德，你有更重要的任务，所以请尽快把那一套依依惜别的流程走完~~”
“杨那边，他同意了？”
“同意了。”
“你给的条件是什么？”
“拖延了二天的物资总算运到了，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加上你们从地下街的非法仓库里缴获的粮食，坚持到紧急状态的解除还是没问题的~~具体就由当事人解释就行了。”辛加一边说着，一边从门口让开。
杨紧跟着走了进来：“这个混蛋答应我们，不会追究违抗上缴存量粮食命令的责任，也不会干预我们与卡文长官达成的协议。”
“哦，这样我就可以不用继续做订金了，对吗？”我耸了耸肩膀，向杨反问道：“这种交易你都能接受，以后大哥的地位可能会不稳哦。”
“哼！”杨愤懑地哼了一声，用手势示意我尽快从屋子里滚出去。
我回头深情地看着特里特，一句话也不说。
“滚吧！”特里特嘴里这么说着，眼神里却带着关怀和期待。
在我迈出门槛的瞬间，终于明白杨为什么会答应辛加的条件了：门外的阶梯和地面的空地上，几乎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他们来自中央第一宪兵团第一分队，他们是得到最高议会授权的特里特都无法调动的士兵！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杨的决定，回头说道：“现在明白我之前为什么对你说：【别无选择】这个话了吗？”
“滚吧！”杨无奈地摇了摇头：“除了特里特.卡文以外的宪兵都滚开！这里不欢迎你们！”
“没问题，感谢杨老大的大力支持配合。”辛加拍拍手，向手下做出收队的姿势。
在离开帮会堂口的时候，眼前的光景让我不得不感慨地向辛加问道：“在紧急状态几乎无法维持的情况下，在收容区几乎失控的时刻，你们都没有出现在地下街………如今居然出动这么大阵仗来找我？”
“那可是当然的~~毕竟你现在可是王政府的大英雄了~~”
“这个名号我可是担当不起。”
“摄政王说谁担当得起，谁就必须担当得起。”
“罗德……他来到王都了？”
“是的，罗塞之墙内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否则他也不会离开传承之地。昨晚刚刚来到米特拉斯的时候，还因为听说他的大英雄被人给诱拐跑了而大发雷霆呢。”
“这样啊~~能不能告诉我，根据现在的最新情况，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我们可是老相识了，你应该知道才对。”辛加笑了起来：“当然是站在我自己这一边了。”
“也是。”
“我倒是想反问一句：根据现在的最新情况，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这个问题让我的背脊有些发凉，然而面对低语者决不能表现出任何犹豫，我不得不斩钉截铁地回答：“当然是站在雷斯家一边！”
“啊啊~~是吗？”辛加一边走一边装出沉思的样子：“既然这样，为什么提尔.托德在恢复意识以后，没有第一时间向王政府报告，而是跟着特里特.卡文四处闲逛呢？”
“I love her.”我这么说着，这种完全不用撒谎即可解释的问题真是太好回答了。
“cool.”辛加扭头仔细端详着我的脸，昨夜激烈的亲吻遗留的唾液痕迹还在上面。
“居然让你得逞了？”
“不行吗？”
“嚯哦~~可以啊，不愧是提尔.托德，喜欢用下半身思考的家伙时不时会做点不该做的傻事~~但是既然你是王政府大英雄，这点傻事都无伤大雅。”
名不符实的大英雄只是摇着头。
“对了，我刚刚发现，在某些方面你居然比凯尼.阿克曼还要厉害啊！不愧是大英雄！”
“什么方面？”
“当然是那个方面啦~~”辛加不怀好意地笑着，用双手比划了一个意义不纯洁的姿势：“在凯尼手下那么多年，你应该知道的：尽管地下天堂是个好去处，凯尼是从来不会去那里解决生理问题的。”
“哦，听说他的妹妹是病死还是饿死在那个鬼地方了，他不乐意去那里很正常。”
然后辛加用满怀钦佩的语气挖苦道：“是啊~~同样是关于自己的宝贝妹妹，提尔.托德居然能在那个满是伤感回忆的地方对自己的心上人下手…….确实是厉害啊…….不愧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大英雄……..在这一点上你才是人类最强啊…….”
一时间我无言以对，辛加的话语看似玩笑，实则在暗暗警告我：
【不要在我的面前耍滑头，你的秘密我都知道】。
想到这里，我不得不叹息了一声：“辛加，如果你还有别的什么问题，最好现在问，免得在摄政王的面前不方便。”
“你在墙外到底看到了什么？”
“就不能耐心等我写完报告吗？”
“我的耐心是很有限的。”
“在墙外看到了很多事情，一下子说不完的。”
“要点即可！”
“好吧。”我还是屈服了：“在墙外，我确定看到了巨人神力！就在艾伦.耶格尔体内！”
“啊~~这么说，接下来只要找回希斯特里亚，让她吃掉艾伦即可夺回雷斯家的绝对统治力了。”
“没错，而这正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尽管嘴上这么说着，心底却在筹划着另一个计划，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计划！
……..
大队宪兵向地下街的阶梯口列队行进，吸引了路边的难民和原住民的目光。麻木的眼神中夹带着许许多多复杂的情感，唯独没有【好感】。
“hold！”辛加握拳上举，然后队列停了下来。
“午间休息，自行解散，时间以一小时为限！”话音刚落，队列里传来了欢快的口哨声。
“为什么？”我有些不解地问道：“不是应该早点回报摄政王吗？”
“急什么，我答应在太阳下山前将你带回，现在也就是中午时间。”
“为什么要在这里解散？”
“在帮助落难民众的同时，给手下某点好处，这样的长官位置才能坐得稳。”
“呵呵……”我不得不佩服辛加的老道，侧身看着路边无处不在的巨大的广告招牌：【地下天堂】。
这里距离8号阶梯大约500米左右，是地下街里难得的整洁干净而略显繁华的富人区，也是地下街里唯一有宪兵常态化巡逻的良好治安区，俗称【绿区-Green Zone】。
8号阶梯出口就在米特拉斯的主要商业区旁边，受地形影响，地面上的清新空气从这里进入地下街，在未被玷污之前，让打算在这里寻求快活的人们心情愉悦。
“最近这里多了很多姿色甚佳的性感尤物呢~~关键价格还很便宜，有这等互助互利的事情，难道不应该来吗？”
“这应该是避难民众被赶进来以后的最新行情吧。”
“是啊，说起最新行情，我们正好可以利用休息时间交换一下最近发生的许多新鲜事情。”辛加微笑着做出了邀请的姿势：“用下半身思考的大英雄应该是不会拒绝的吧？”
“其实比起买春，我现在更想吃点什么。”空腹的饥饿感持续了快一天时间，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没问题，即便是现在的情况下，在绿区也是什么都能买到的，无非是价格的问题罢了。”
或许是因为饿了，我的嗅觉变得异常灵敏，在绿区的街道上四处都是烟草与酒精味。
沿街商铺还是一副灯红酒绿，火树银花的奢靡之景。
这里的气味和景象与从前毫无二致，仿佛丝毫没有受到紧急状态令的影响。
每次经过绿区的主街道的时候，我都感觉像在做梦一样，某种超现实的感觉透过地下天堂的橱窗直达心底。
不耻于此的女孩们穿着各式极具挑逗的内衣，以各种诱人的姿势在橱窗后扭动，走过的男人只要跟她们眼神对上了，她们都会报以飞吻，或者弯弯食指让你过去。
如果你不用害羞或者惧怕的眼神与她们对上，或者对她们招手、微笑，她们都会予以回应的，至少根据我经验，越是漂亮的就越是会回应你。
从表面看来，在这里好像大家都很开心，各取所需，公平交换，天经地义。
然而母亲当年对我说过的话却一直挥之不去：
那一天，母亲是哭着回家的，她已经二天没有回来了。
当我询问原因之时，母亲的回答是这样的：“他们对待我就像对待一坨屎，有一个甚至把尿撒到我身上，一边撒还一边笑。他们总是醉醺醺得进来，对我很粗鲁……”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每天母亲要工作12个小时，有时候为了接更多客，甚至直接被要求睡在妓院，这就是她为何二天都没有回家……
我知道的，从事这一行业的很多人有男（女）朋友，有的已经结婚了，甚至有老公和孩子，这份工作，对她们来说仅仅也就是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我从不以异样的眼光去看待她们。我不断告诉自己，这也就是个职业选择而已，跟选择当餐厅的waitress没什么本质的区别，所以不要大惊小怪地觉得买方或卖方道德沦丧，又或者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在这里释放最低级却又无法抑制的欲望。
“这小巷尽头的店家好像不错。”辛加给我指了个方向：“最关键是如果有人走近巷子，我们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随便了，我快饿疯了。”我大步走进小巷，辛加紧随其后。
例行公事一般的点了菜单以后，辛加示意服务员离开，然后缓缓从随身口袋里掏出了几件东西：“你昏迷以后，随身的东西都在我的手上，我认为这些东西应该私下还给你比较好……”
第一件东西：神圣王族谕令，按照规定，将其遗弃可是大罪。
第二件东西：芙蕾雅留下的硬币，我宁可丢弃神圣王族谕令也不可丢弃之物。
第三件东西：中央第一宪兵团第三分队长的胸牌，我默默地重新把它扣在胸前。
最后一件东西：当时还是班吉尔.威尔斯的叛逆贵族写给我的情书，这个原本应该阅后销毁的信件，阴差阳错地落到了低语者的手上，这可是足矣让威尔斯家族背上反叛之名的罪证！
“你…….看过了？”
“看过了，好感人哦。”辛加从我带着颤音的问话中确定了这封信件的敏感程度：“不过，有些内容我不太理解……”
“比如？”
“我们才是大多数，它们才是极少数…….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另外，你该不会把这个信给其他人看过了吧？”
“暂时还没有。”
“不要找威尔斯家的麻烦，特别是在现在这个极度敏感的时刻…….”
“我知道，威尔斯家也是有大量领地武装存在的，更何况摄政王并没有将贵族除名的权利，这是只有雷斯王才能决定的重大事情。”
“也就是说，如果希斯特利亚成功继承巨人神力，成为新一代雷斯王的话…….”我没有把心中担忧的问题说出口。
“按照职责，低语者应该把这种情报报告雷斯王…….”辛加双手胸前交叉，翘着二郎腿：“不过，如果是协助夺回巨人神力的大英雄要求的话，说不定即便是新一代雷斯王也会顾忌你的面子，不追究威尔斯家的责任…….”
“只是说不定而已…….”我听明白了辛加的威胁，不得不低头妥协：“能不能请低语者忘掉这封信的存在呢？”
“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呢~~”
“你叫我做什么都行！”
辛加得意地笑了：“放心啦~~我怎么可能为难王政府的大英雄呢~~我只是在维持互利共赢的基础上，顺带多了解一些情况罢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
“先偷偷告诉你一个最新消息：叛逃的城墙教会枢机主教，尼克的行踪已经被查明…….现在第二分队的萨内斯正在跟进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