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审判大厅，我特意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巨幅壁画。
“果然，无论哪一个审判庭的天顶上都是这样的景象呢.......”
回想当年，当自己被反拷着双手押进类似地方的时候，头脑一片空白的我完全听不进审判长对我所犯罪行的机械宣读，也没有为自己进行辩护任何的意愿，因为我知道说了也等于白说。
那时唯一能引起我的兴趣的事物，便是头顶上那一副壁画。
壁画描绘了2000年前，效忠于正统之王的古代士兵们奋勇杀敌，最终得胜的荣耀情景。
据说在巨人出现以前，人类根据不同阶级、种族、信仰划分成不同的阵营，以正义、利益、权利、土地甚至自由之名互相杀戮......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个关于巨人起源的传说在民间流传：人类只有在无法战胜的天敌面前，才能不分彼此、团结一致、停止斗争、终至和平，于是就有了巨人。
“......抢夺他人私产、械斗致人伤残、杀害公务宪兵！数罪并罚，当值死刑！提尔.托德，你可不服？”
我没有回答审判长的问话，只是仰头看着天顶：相比巨人横行的世界，也许人类自相残杀的世界会更好一点......通过杀死同类，保住性命、获取地位、掠夺财富、聚集荣耀......
这不就是我一直在做的事情吗？这不就是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吗？既然这个世界一直通过如此残酷的方式运行至今，我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不妥呢！
当我认识到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情与2000年前的古人相比，没有丝毫不同的时候，我彻底理解了天顶上的壁画的真实含义：这里没有所谓的公平和正义，只有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无情审判！
“沉默并不能免除你的罪过！”审判长不耐烦地催促着。
“不服......”声音虽小却很坚定，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有何不服？”
“不抢夺，我会被饿死；不反抗，我会被打死；不杀掉那几个人渣，我就没办法保护家人！所以，我不服！！”
“这么说，提尔.托德是不打算认罪伏法了？”
“如果为生存所做的抗争就是我的罪过，那么我不打算服从这样的法律！！”
“王的法律代表了神的意志！无论你是否心服口服，神的意志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卫兵！帮罪人提尔.托德在认罪书上按手印！”
面对着围上来的士兵们，跪在受审台上的我拼命握紧了拳头，愤怒地咆哮着：“切！要杀便杀！搞那么多花样干嘛！！”
“少废话，乖乖地给我把规定流程走完！”
“去你X的狗屁规定！我不服！！”
......
现在我很想知道：艾伦到底会不会对审判的结果心服口服呢？
一队驻屯兵团士兵拦在我的面前，从胸牌来看，他们应该是随扎克雷从中央过来的亲卫队士兵。领头者例行公事一般说道：“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审判庭上不允许携带任何武器！”
“凡事都有例外，今天的军事审议是很特殊的，我们宪兵团坚持认为需要携带武器进场，以防万一。”
“什么万一？艾伦.耶格尔变成巨人吗？”
“你要这么想也行。”
“那也应该戴着立体机动装置啊，那个背着火枪的二等兵是啥子意思？”
“能用火枪解决的问题，就不需要用立体机动了，搞那么麻烦干嘛？”
“......不行！这不符合规定！”
“又是规定......”我歪着头双手在胸前交叉，一副被冒犯了的样子：“按照规定，在神圣王族谕令面前，没有不能破例的规定！”
领头的卫兵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刚刚从胸前口袋里掏出来的那块正在发出淡淡光芒的小石片，惊讶地说道：“这.....托罗斯特宪兵团的手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权限......我在王都米特拉斯服役多年，也只是听总统领大人提到过这种令牌而已......”
“那么，现在我们可以入席了吗？”
“等等.....我.....我需要确认一下这个神圣王族谕令的真伪......”
我环视审判大厅一周，发现已经就位的埃尔文似乎已经注意到了门口附近的小小争执。
我不耐烦地将拦路的卫兵推到一边：“还确认个啥？难道这种会发光的特殊材质还能伪造不成？马上就要开庭了！妨碍宪兵团公务的后果你可知道？！”
......
我跟在奈尔和兰迪的身后走进宪兵团的席位，一路上只是木讷地盯着奈尔的后背，只因担心在眼神交汇的一瞬间，被埃尔文、利威尔、阿尔敏又或者皮克西斯这些见过我的麻烦的家伙们给认出来。
按照预先的安排，这些麻烦的家伙们必须统统安排到宪兵团席位的对面。总之是离我越远越好！
城墙教会的席位紧挨着宪兵团的席位，尼克司祭就站在第一排的位置。
从尼克的身后经过之时，我在他的背后轻声提醒道：“尼克司祭，希望你今天中午没有喝太多酒.......”
尼克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回话，他似乎听出了声音的主人，微微点了点头。
最后一批经过检查的旁听民众也已经在旁听席上就位，现在这场审判只差二个人就可以开场了。
门外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在万众瞩目之中，二个宪兵将艾伦押进了审判大厅。
茫然无措的艾伦站在中央过道上环顾四望，他还没有想明白这里即将会发生什么，身后的宪兵已经不耐烦地推着艾伦向受审台走去。
“在那里跪下！”艾伦被反铐着双手，手铐被沉重的铁柱镇压在受审台上，这让受审人只能以跪姿仰视周围的一切。
对不住了，艾伦，以对待最具危险性对象的受审方式安排这次军事审议......对你确实有些不太公平.......不过，当初我也是这样熬过来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另外，即便你介意也没关系......愤懑、不甘、绝望、然后反抗也没关系，因为这样反而会帮我一个大忙......
达里斯.扎克雷也走了进来，他悠然将军装外套叠放在长桌之上，坐进了审判长的高椅。
“那么，让我们开始吧。你就是艾伦.耶格尔吧，还记得那要为王政府献出心脏和生命的庄严誓言吗？那个作为一名士兵的誓言。”
“是的。”
“这次的事态属于极为特殊的例外事态。因此，本次审议将作为一场通常法律无法适用的军事会议来召开.......”扎克雷手上拿着最高议会的委托信，面无表情地说：“决定权已经全部委任于我......包括你的生死在内！”
扎克雷这个家伙......听这口气还挺入戏的嘛......虽然我对扎克雷的承诺并无太大期待，但如果一切都能按照PLAN-A的剧本来进行是最好不过了。
“现在就让我再次确认一遍吧：艾伦.耶格尔，你对此可有异议？”
“没有异议。”艾伦稍稍低下了头，现在他已经基本上知道这出戏是怎么回事了。
“你这么明智，也算是帮了大忙了。那我就单刀直入地讲明了：要向广大民众隐瞒你的存在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我们不用某种形式公开你的存在的话，就有可能导致另一种有别于巨人的威胁产生.......”
搞什么？！这种话不应该在这种场合，由兵团总统领说出口吧！这不就等同于公开承认王政府对于民众暴乱事件的担忧了吗？！
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维护王政府巍然不动、处变不惊的权威和形象！扎克雷在中央混迹这么多年，应该不会连这点政治敏感度都没有吧！！
看起来扎克雷中午应该没有喝醉酒......那么，他应该就是故意这么说的了......
我稍稍前倾凑到奈尔和尼克司祭的耳边，轻声说道：“做好准备......按【最高价】出价......”
尼克司祭点了点头，奈尔则心领神会地低声回应道：“明白。”
“今天我们要决定的，是将你的监管责任委托给宪兵团或者调查兵团二者之一。”扎克雷稍稍扫视看了一眼宪兵团所在的席位，继续说道：“那么，让我们先听一听宪兵团的提案。”
“是！宪兵团南方分区师团长奈尔.德克在此提案！”奈尔郑重其事地开始出价了：“我们认为，应该对艾伦的身体进行彻底的调查，然后迅速将其处理掉。”
此时我特意瞟了审判庭对面的米卡沙一眼，虽然看起来她和阿尔敏稍稍有些不安，但却并没有对宪兵团的提案感到非常意外的样子......毕竟我已经跟米卡沙说过：【无论宪兵团或者其他组织的人在军事审议会上说什么，艾伦是不可能会被处决的】。
奈尔按照事前准备好的文件，大声向在场的所有人解释道：“他的巨人之力打退了超大型巨人引起的袭击，这个事实不容抹杀。但是，他的存在也带来了可能招致人类分裂甚至内乱的重大影响！所以，我们认为在获取了尽可能多的情报以后，让艾伦.耶格尔以人类的身份成为我们人类的一个英灵！”
奈尔话音刚落，尼克司祭立即指着艾伦大声呼喊起来：“没有这个必要！！那家伙亵渎了作为神之睿智的【壁】！！是侵入我们人类肌体中的害虫！！应该趁现在立即杀了他！！！”
“尼克司祭阁下，请您保持肃静！”扎克雷迅速打断了尼克司祭的叫嚷，看来他对于这个【最高价】的出价很不满意呢。
“接下来，让我们听听调查兵团的提案。”
“是！”埃尔文用平静的语气即刻应答道：“调查兵团第十三代团长-埃尔文.史密斯在此提案：我们调查兵团准备将艾伦.耶格尔吸收为正式团员，利用他的巨人之力夺回玛利亚之墙。以上！”
“嗯？”扎克雷似乎对这个出价感到些许意外：“就这些吗？”
“是的，只要借助艾伦的力量，我们就能夺回玛利亚之墙。什么事情应该优先处理已经非常明确了。”
“这样啊......那我顺便问一下：如果要进行第二次玛利亚之墙夺回作战的话，调查兵团打算从哪里出发？皮克西斯，托罗斯特区的城门已经被彻底封锁了吧？”
我稍稍一愣：这可跟剧本不一样哦！形式上完成这次审判就完了！问这些多余的问题干嘛.....扎克雷果然有什么别的想法！
审判台下的皮克西斯如实答道：“呃，想必是没办法再次打开了吧。”
埃尔文的话语总是那样不慌不忙的，但他回答问题的极高效率说明：其实他心里并没有表面上看那么从容不迫：“我们打算从东区的卡拉内斯区出发，从那里朝锡甘西纳区进发。这必须从头开始摸索路线，逐步向目标接近。”
“等一下！”尼克司祭身边的内地商界代表大声而急切地打断了埃尔文：“这一次总该把所有的门都给封锁起来了吧？超大型巨人能破坏的，就只有城门部分而已啊！！只要把那个地方好好加固一下，就不会再被巨人攻进来了......”
“闭嘴！商会的走狗！只要使用巨人之力，我们就能再一次回到玛利亚之墙啊！”旁听席上的当地民众对商会的不满似乎已经不是一天二天了，刚才他们都不敢直接反驳打断宪兵团的提案，现在总算是找到可以当面批驳的对象了。
内地商界代表恼怒地反驳道：“我们不会再继续陪你们玩这种英雄扮演游戏了！”
“你还真敢说啊，猪猡们！”利威尔打断了民众的争吵，冷冷地说道：“在我们堵上城门并进行加固作业的这段时间里，谁能保证巨人会乖乖地等着我们完成作业？你刚才所说的【我们】，应该指的是为了让你们能长一身肥肉而保护着你们的好朋友吧。那些因为土地不足而忍饥挨饿的人们竟然都没有进入你们这些猪猡的视线之内吗？！”
“呃.....我们.....只是在讨论把城门封锁起来就能得救的事情而已啊！”
一直忍耐着此类讨论的尼克司祭现在已经完全忍耐不住了：“无礼之徒！还不住嘴！！难道你是在说区区人类可以凭自己喜好随便对神授的墙壁动手吗？！你们看到那面墙壁......看到了那人力所无法企及的神之伟业以后，还没能明白过来吗？！那根本就不是人类可以随便触及的神圣之物！！你们所说的事情，都是对神明的大不敬啊！！”
“司祭大人还是闭嘴吧！”
“你刚才说什么！”
......
扎克雷用力敲打着桌面，大声制止了审判大厅中的琐碎争吵：“肃静！！想要诉说个人的主义、主张，请去别的地方！”
“艾伦.耶格尔，我想确认一下：你是否可以像以前那样，作为一名士兵为人类做出贡献，并在此基础上行使你的巨人之力？”
“是的，我可以！”
“噢？但是，托罗斯特区防卫作战的报告上却是这么写的：在艾伦.耶格尔巨人化以后，立即对米卡沙.阿克曼挥拳相向......”
听到这里，艾伦瞠目结舌地扭头看着米卡沙，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而我不禁微微一笑，看来......虽然扎克雷问了一些多余的事情，但基本上还是按照.PLAN-A的预定流程走的......
接下来，由于巨人之力的巨大风险和不确定性，艾伦会被委托给宪兵团管理，在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以后.......扎克雷会要求在不能杀死艾伦的基础上，附加一些限制条件以彰显王政府的仁慈。
由此便能平息民众对艾伦的非分期待，同时还能起到引诱格里沙.耶格尔现身的额外作用.....
“米卡沙.阿克曼何在？”
“在此。”
扎克雷再次问道：“是你啊......巨人化之后的艾伦.耶格尔对你发动攻击，这件事是事实吗？”
米卡沙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老实承认：“是的.......这是事实。”
呵呵.....其实无论米卡沙是否承认，结果都是一样的.....因为剧本早已写好了......
我再次凑到奈尔的耳边，轻声提醒道：“把《关于844年西甘锡纳西北地区人贩团伙非法活动造成多人死亡事件的报告》拿出来，马上就要用到那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