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教官办公室，我默默地站到操场上最后一排训练兵的身后，看着讲台上背手挺立的埃尔文，那不苟言笑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当年站在类似场合的基斯.沙迪思。
“哎.......高明的骗子！”我一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几个站在最后一排的训练兵茫然地回头瞟了我一眼。
“我是调查兵团团长：埃尔文.史密斯！正值在场诸位选择所属兵团的日子，我将要讲的话当然是希望各位能够加入调查兵团。原本我应该以调查兵团前辈的身份，向诸位分享我作为一名调查兵团的普通士兵的心路和感悟。
但由于最近一次巨人的袭击，诸位实际上获得了等同于墙外调查的实战经验。这是前所未有的状况，之前的任何一届训练兵都不曾遭遇如此的牺牲！”
埃尔文开门见山的征募讲话完全省略了那些赞扬本届训练兵如何优秀、调查兵团存在的重要意义，甚至宣扬伟大的抗争和不灭的希望之类的屁话.......这倒是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仿佛还嫌现场的氛围不够沉重一般，埃尔文加重语气大声强调着：“想必诸位都应该已经意识到巨人的恐怖和自身力量的极限了吧！”
大部分台下的训练兵们都板着一张阴沉的脸，我完全能想象得到现在占据他们脑海的事物。
“然而通过这场战役，人类也前所未有地向着最终胜利迈进了一大步！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就是艾伦.耶格尔的存在！他在战斗中出生入死的表现，毫无疑问地证明了他是站在人类一边的，我们的战友！
因为艾伦.耶格尔，以及所有士兵的出色表现和巨大牺牲，人类历史性地阻止了巨人的入侵！”
这番话说得很漂亮，但这对现场沉重的氛围而言并没有任何帮助，后排的几个训练兵已经在埋头低声抱怨着什么了。埃尔文深深吸了一口气，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大声说道：“我们不仅仅凭借艾伦的力量打赢了这场战斗，同时还获得了一个能够查明巨人的真面目的方法！！”
居然这么快就来了~！为了赢得未知的赌局，埃尔文掏出了所谓的【或许并不存在的筹码】！
所有的训练兵都抬起了头，他们的双眼中闪耀着惊讶或欣喜的光芒，纷纷仰望着讲台。
“在艾伦位于锡甘西纳区的耶格尔家地下室之中，据称隐藏着连他本人都不曾知晓的巨人之谜！他的父亲曾经对他说过：只要回到那里，就能知晓一切！！我不知道这个承诺是否可信，但可以确定的是：只要能成功抵达那个地下室，我们一定能够找到一些线索，一举摆脱百年以来巨人支配人类命运的可悲现状！”
“地下室？”
“已经进展到这个阶段了吗？！”
“只要查明巨人的真面目，现在这种情况也可以.......”
训练兵们已经压抑不住兴奋和激动的情绪，纷纷议论了起来。
而我则在离讲台最远的位置暗暗冷笑着........埃尔文，你擅自泄漏军事秘密的罪责我可是记下了，中央宪兵手里攥着的小辫子自然是越多越好啦！
讲台上的埃尔文完全没有整肃现场纪律的打算，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嘈杂的现场逐渐平息，同时面无表情地四下张望着，似乎在仔细观察台下训练兵们的种种反应。
“我们的目标是位于锡甘西纳区的耶格尔家地下室！为了做到这一点，必须先夺回玛利亚之墙！也就是说，我们面前的目标和之前是一样的！然而，在托罗斯特区外门已经被彻底封堵的情况下，我们就只能从罗塞之墙东部的卡拉尼斯区绕远路前往锡甘西纳区，此前花费四年的时间探索和筹备好的大部队行进路线，无奈全都变成了无用功！”
我之前还没有考虑到这些事情呢.......按照埃尔文的说法，此前四年时间里为第二次玛利亚之墙夺还作战所付出的巨大代价.......全都是无谓的牺牲！
他刚刚失败地从一个赌场两手空空地走了出来，身后留下无数战友的尸体......现在，这个该死的赌徒发现了新的赌场，为了获得新的筹码，他必须说服台下的训练兵把生命交到他的手上！
“在这四年时间里，调查兵团的战损率超过六成！”埃尔文加重了语气，再次强调道：“四年死了六成！！令人惊愕的数字........我不打算隐瞒什么，调查兵团一直都急缺人才，每次出征都有很多人牺牲，造成慢性的人员不足。本届的新兵也会被要求参加一个月以后进行的墙外调查！新兵首次参加墙外调查的死亡率，差不多是三成！能够跨越这个考验的人会逐渐成为生存几率较高的优秀士兵，但即便如此.......想必四年后，所有人也都会悉数牺牲吧。”
原来埃尔文是在打这个算盘！先是透露地下室的信息，一方面鼓舞训练兵的热切希望，一方面引诱潜伏的敌人加入调查兵团。然后通过如实、甚至夸大调查兵团士兵所面临的巨大风险和损失，吓退那些意志不够坚定的人，最大限度地减少嫌疑人的范围..........
“在得知这个惨状以后，还打算堵上性命加入我们的人请留下。请你们扪心自问：是否真的能够为人类献出心脏！！话尽于此，志愿加入其它兵团的人就地解散。”
埃尔文不按套路出牌的征募讲话让身边的其它同伴都有些听不懂了，有人忍不住站出来低声质疑道：“团长！您的恐吓是不是超出了必要的程度？这样子连一个人都不会剩啦！”
说话人的声音很低，但在寂静如死的操场上仍然能够听得一清二楚。埃尔文没有回应，只是保持着背手站姿目视前方，似乎还瞟了我一眼。
操场上的沉寂只持续了一小会儿，训练兵们纷纷开始陆续掉头离开。我盯着克里斯塔，发现她的双肩正在微微颤抖着，身旁的尤米尔侧着头也在担忧地看着她。
我很想把克里斯塔直接拉出那个鬼地方，却怎么也不敢付诸行动。心中只是反复回响着克里斯塔在哭泣着挣脱我的怀抱时所说的话：提尔叔叔！如果你真的这么对我，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一个深呼吸，二个深呼吸，然后是三个、四个........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少，克里斯塔身体的颤抖没有停止的迹象，但她的双脚却纹丝不动。我用力闭紧了双眼，指甲把手心掐得生疼。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操场上居然还剩下21个士兵！仔细一看，那些有资格加入宪兵团的家伙们居然还都站在原地！除了某一个以外.......
随着按捺不住的失落，我自言自语般地叹息着：“果然.......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头脑正常的家伙越来越少了啊.......”
阿妮在我的身边停了下来，她冷漠的视线却依旧望着面前空洞的远方：“托德长官，您是在跟我说话么？”
“也只能跟你说了啊.......十位具备加入宪兵团资格的训练兵之中居然有九人志愿加入调查兵团.......”我不禁用力挠了挠脑袋，无奈地说道：“真是闻所未闻.......”
阿妮扭头看着我，语带诧异：“听起来，您似乎有点失望呢？”
“是非常失望！”我加重了语气。
为了不让阿妮留意到我一直死死盯着克里斯塔背影的举动，我故意扫视了二遍那些仍然留在讲台之前的准调查兵们，那献出心脏的庄严敬礼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莫名地凄凉。
忽然间发现了某件有趣的事情，我自言自语着：“真有意思......看来感到非常失望的人不止我一个啊。”
阿妮顺着我的视线，回头向讲台的方向望去：“您是什么意思？”
“嗯？难道阿妮是在选择性地无视那个人吗？”我微微一笑，伸手指着某个正在深情回望的准调查兵，他身后的影子被火光拉得老长：“有人正在望眼欲穿地看着你呢。”
“贝尔霍特......”阿妮匆匆瞥了一眼，然后不带丝毫表情地转身大步向训练兵兵舍走去：“托德长官，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收拾个人随身装备了。”
“其实不用这么着急啊，明天早上再来宪兵团总部向我报到也完全不是问题。”
“还是今晚报到吧，我不想在这里久留.......”
“阿妮都已经在这里久留三年的时间了~~或多或少都应该有些舍不得才对。”
“就是因为舍不得.......才必须今夜离开.......”阿妮低着头，似乎在感慨着自己训练兵生涯的完结。
“不打算去向同伴们道别吗？”我指着讲台前那些准调查兵们，提示道：“阿妮就这样离开的话......先不说其他人，至少那个胡佛训练兵肯定会非常伤心呢。”
“算了吧，他们现在已经跟我无关了。”
“无关？你好像是跟胡佛训练兵在一个村子里一起长大的不是吗，玛利亚之墙的东南边山区里的那个村子.......叫什么来着？”我对阿妮的回答感到十分意外，即便面前的冷面美人再怎么薄情，也不至于如此急于撇清与同伴的关系啊！
“我已经忘记了。”阿妮微微摇了摇头，轻轻地更正道：“我不想记得。”
“你........算了，随便你吧。”直觉告诉我：阿妮有意在逃避着什么。从我丰富的撒谎经验来判断，她并不是一个非常会撒谎的女孩。
“托德长官，收拾完随身装备我会立即赶到宪兵团的，稍后再会。”
“呃......我稍晚一些时候才会回宪兵团总部，如果你先到了就直接去一层东翼的接待室报到，会有人给你安排一个临时房间的。”
“这么晚了，您还要干嘛？”
我看着正在走下讲台的埃尔文，漫不经心地回答：“也许，你不打算多留在训练营地哪怕一秒，但我在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做......”
阿妮眯起眼睛疑惑地盯着我，然后侧身遥望着讲台的方向，忽然严肃地问道：“托德长官，您真正的任务......应该不仅仅是招募宪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