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是干什么?!”
“当然是挟持你!”那童稚的声音阴阴地答道。
我闻言哭笑不得。
转眼之间,那远处的御剑之人已到了近处。我定神一看,来的竟然是几个天机城弟子。
到得近前,那几个人看看我,再看看我背上执刀的小孩子,一脸惊异。
“无暇前辈,您怎么……”
看来人腰上环佩,他们辈分应该比玄彻低,但好歹也认得我。我容无暇又一次丢脸了——居然在本门后辈们面前被一个小小的孩童劫持了。
“我知道这位姐姐也是修行之人,也会法术。但是我的刀上涂了妖毒哦,只要割破她一点皮,嘻嘻——她的伤口就会烂掉,然后全身都会烂掉。到时候你们的法术就一点用也没有喽!”他用的是孩童的口气,说出的却是狠毒之语。
我望一眼对面宝剑出鞘,虎视眈眈,如临大敌的几个天机城弟子,转头学着那小鬼的口气说道:“不过是个小鬼头而已嘛,刀子什么的可不是你能玩的东西,嘻嘻——小心弄伤了自己哦~~”
我边说边抬起手,手心化出一团青色的火焰,附到那刀刃上。
只听那孩子“哎哟”一声,手一缩,刀子便落了地。他噌地一下从我背上窜下来,伸手去抢着捡那匕首。可还未触到,他便大叫一声缩回手来——只见那把匕首被那一小团青色火焰缠绕,刀柄瞬间化为焦炭,而钢铁部分片刻间也融化了。
其实这百年来,师尊教我最多的并不是他擅长的剑法,而是如何用真气控制那随手就能放出的暴烈火炎。
“小鬼头,小心点儿,让我的火烫伤了可不是好玩的。姐姐不过是路过而已,你却如此顽皮,玩得过了火,可就别怪姐姐要狠狠地教训你了哦!”我勾起唇角,却用了凌厉的眼神瞪他。
这个小鬼到底是何来头,竟和天机城的人起了冲突,还妄想劫持我,不知到底是无知,还是大胆。
那小孩呆呆地望着自己被烧伤的手指,嘴一扁,居然又痛哭起来:“哇……他们都欺负我……宁哥哥救我……”
我被他这番变化搞得不明所以。我的真火可不是凡胎肉体可以碰得的,只见他手上的烧伤立刻从手指蔓延到手背。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那肯定是很痛的。不知怎的,我又心生不忍,心想不管他是何来历,但终归只是个孩子,总要先帮他治一治伤。
“小鬼头,你若肯听姐姐的话,姐姐便帮你疗伤……”
却听一名天机城弟子大声道:“无暇前辈,不要靠近他!他可是缚魂坛的妖人!”
缚魂坛?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但这孩子明明是个人类,年纪又如此小,又怎会是妖人?
正在此时,我感应到有一股妖气,冲天而起。
仿佛天地都暗下来了一瞬,就在这一瞬间,那孩子的身体飞速地弹起,避到了我难以触及之处。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无比寒冷,草木间升腾起奇特的阴湿沼泽的气味。
“这是怎么回事?!”那几个低辈弟子似乎是首次出山,并无多少经验,一时间都慌了神。
我朝着他们大叫:“妖魔现世,还不速速应敌!”
可还是迟了点。只见地下处处开裂,裂缝中纷纷钻出一根根紫色的藤条。那些藤条迅速地长大,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化为一根根长鞭朝着我们挥来。这怪东西,我看着便眼熟。我并不知道它的名字,却曾在南疆沼泽碰到过,还差点就被拖进沼泽底成了它的肥料。
在南疆,这怪物常常在最令人恐惧的“恐怖传说”中出现。它没有心脏,没有要害,就如同一颗大树,但它却是肉食者,遇上它的任何生物几乎都只有死路一条。
几个天机城弟子纷纷挥剑劈砍,但不出我所料,那些藤条都坚硬如铁。不管你的剑如何锋利,想要砍去它的一根枝条都是很难,更何况,它有千千万万根枝条。
我知道有一种办法可以对付它,但现在要用却不合时宜。因为那些藤蔓已经将我几个同门缠得死紧,他们已经在那怪物发出的瘴气中渐渐失去神智,我根本就没有把握只把那些树藤烧成灰烬,却不伤及自己人。
我祭出“残剑诀”,剑气纵横中不知砍断了多少根藤蔓,爆出的腥涩浆汁喷了一身,结果却仍是眼睁睁看着那几个同门相继昏厥,被藤条卷入地下。身为长辈,我却不能救后辈于危难,于自责中,我几乎就要失去冷静。
这种生于偏远沼泽的怪物绝不可能自己跑到这中原,莫非是那孩子……?思及此,我放眼寻找刚才那孩子的踪迹。意外的是,那孩子竟也在那些翻腾的诡异藤蔓中挣扎。
只听他朝着天空,哇哇大叫:“宁哥哥救我!”
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半空中浮着一个人,衣袂飘飘,正朝下俯视,脸上是七分阴森,三分冷漠。在这乌烟瘴气之中,他那一身白衫更显刺眼。此人身形修长,气度非常,只那阴鸷的表情让人看得倒抽一口冷气。他的肤色白里透青,笼罩着一层阴界般的晦暗,使得他俊美的容颜看上去十分妖异。
但我眼力并不差——此人不是妖。可他并未御剑,却能于空中站立,这让我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看来是他在操纵这怪物!
“宁哥哥……救我……”那孩子的呼救声已经渐渐微弱。很显然,他认识这半空中的人。
却听那上面的人冷冰冰说道:“明儿,我说过,在我手下只会有一次机会。你不仅败在他人之手,还暴露了我的藏身之所,你觉得自己还会有机会么?”
那孩子停止了哭闹,瞪大了的眼中瞬间写满绝望。
“宁哥哥……求你放过我……我虽然还小,但是什么都会帮你做,我一生一世都会为你做事!”
这已经是一个孩子能够做出的最恳切的乞求。
“若要恨,就恨你加入了缚魂坛吧……”他阖上眼,似乎是不忍看到残忍的影像。可是,那些藤蔓却收紧了,将那孩子活生生地慢慢绞杀。
我从头至尾都不明所以,但是我却看到了那孩子身体爆裂的情景,听到他撕心裂肺的惨叫。在百年的经历里,我曾亲眼见过许多惨酷之事,但从来没有哪一件让我如此触目惊心,让我如此惊怒。
“他是你的人?”我仰头发问。
他睁开眼看我,眼眸冷漠如冰,唇边却勾起诡异的笑意:“不错,这孩子刚到我身边不久。因为我曾救他性命,所以他极其依赖我,整天‘宁哥哥,宁哥哥’地叫个不停。很可爱——但也……很烦。”
“既然是自己人,既然曾经救过他,却为何要杀他?”我恨不得冲上去,将他脸上那不合时宜的笑容撕扯下来。
“我已经说过了,他已经失去了那唯一的一次机会。这孩子太笨了,他若逃过了这一次,下一次会是更惨的结局。”他淡淡地答道,“自他加入缚魂坛那一日,救他,杀他,都只在我一念之间。此事与你毫无干系,你却为何要伤心愤怒?”
“你……!”
到底是怎样冷血的人,才能讲出这样一番“道理”来?手中的忘尘发出剑鸣,我觉得我已经不能再忍。
他的眼光冷冷地滑过我的剑锋,语气却很淡定:“我看得出,你本事非凡。仅凭你手中这剑,也许你今日就能将我斩于剑下。但是,我可以和你做个交易——和你一起的那五个人的性命我还留着,若你肯束手就擒,我便放过他们。你当然会觉得这很卑鄙,但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我到底能卑鄙到何种地步。若是你不答应,我便用他们的身体做我宠物的肥料,还要将他们的三魂七魄炼为凶魂,让他们永不得超生!”
我听得心中直冒寒气——缚魂坛……我终于想起来缚魂坛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