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言情祸水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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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年寂寞

“前辈,您这话是何意?”我急急追问。

徐景卿却只是连连摇头,那望着我的目光灼灼,似要将我穿透:“你……好自为之吧……”

虫儿却有些不耐烦了,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瓷药瓶递给我:“就凭你那点学了个皮毛的疗伤法术,如何能消解主人的伤痛?这是我特意从炼丹长老那儿要来的冰凝露,你拿去替主人治伤,记得涂在伤口上以后要用灵力化开,方能有效。”

“无暇,你带紫蔺进屋内治伤,我与巽风在此有事要做。”徐景卿吩咐道。

我只好依言而行。

“师尊,无暇要替你治伤,只好得罪了。”要替他抹药,我只好大着胆子去解他的衣服。幸好,蓝玉曾说过,等他元神恢复之后,将不会记得现在之事,因此我有恃无恐。

“无暇……?”他似是有些疑惑,努力思索一番,最终说道,“恩,容无暇……是我的徒弟。”

“是,无暇是您的弟子……”我心中酸楚,他仅存的一缕神识,似乎不再认得其他人,连巽风都不再认得,却仍是记得我。

我的动作尽量温柔,可当我将他的衣衫一层层褪尽之后,看到他满身的伤,还是心痛得差点掉下泪来。若是平常人受了这样的伤,早已死了十几次了。我触及他伤口之时,他虽不吭声,眉峰却皱得很紧。可见,他的神识虽然微弱,知觉却并未丧失。

总算是处理完伤口,我像是完成了极为艰巨的任务,竟累得出了一身的汗。见他似是筋疲力竭,我赶紧扶他躺到床上,在一旁凝视他良久,却未见他睡去。只见他神色一片迷蒙,定是在和强烈的疲倦感作斗争,一双灰眸却仍是睁着在望我。

“师尊,你不睡么?”我轻声问。

“我不能睡去……还有……心愿未了……”

我怔怔地听着他的回答,万般心疼化作泪水汹涌而出。

“师尊,你不必如此辛苦……无暇不想你如此辛苦!你安心休息罢,哪怕是一千年,无暇都会守着你,等你醒来!等你醒来,再达成你的心愿不行吗……”

我扑到他身上,肆意地流泪。

“一千年……只留下我一人……多么寂寞……”他在我耳边轻轻叹道。

我终于明白,原来他于至高之处俯视芸芸众生之时,神情中的那丝冷寂并不是睥睨,而是寂寞。他却不知道,站在他背后的我,更加寂寞。从前,我对他只能仰望。而此刻,我紧贴着他的胸口,守着的却只是他的一线神识。

他终究,不会懂得我的寂寞。

在这一生中,我为许多人流泪,却只有为他流的泪,最为心酸。我对他有一分渴望,却抵不过对他的十分敬畏;有一种哀怨,却抵不住对他的万般倾慕。

我趴在他胸口一动不动,只是流泪。因为我的心已经痛得抽搐,身体根本就无法动弹。我知道,这是那情蛊发作了。其实,我一直都明白,就是在那九华山见他的第一眼,将我的心境完全改变,但我心中所向根本就不是什么道门仙途,我心中所憧憬的,根本就是他。

这百年修仙之路,我只修得满心落寞。

蓝玉说得对,他如此待我,解不了我的情蛊,只会让我越陷越深;宁无缺说得对,生死爱欲,焚心于火,我早已偏离正途,我的执念已成魔。

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我强忍着心痛,颤抖着在他的唇上印下轻轻的一吻。

反正,他苏醒之后便不会记得;反正,我对他的恋慕不过是妄念一场。

我在朦胧的泪光中凝望他因伤痛而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庞,看到他苍灰眸子里的神情除了迷茫,并无其他。我回味他唇的触感,果然如雪般冰冷,接触时的一刹那眩晕,如同水中月镜中花般迷幻。

反正,他不会给我任何的回应;反正,这只是我自己编织的一场幻梦。

这一次的心痛,久久不曾消逝。我拼命忍耐,喘息许久才终于理顺自己的呼吸。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趴在师尊身上,恐怕会压到他的伤口,如同梦醒一般,一骨碌爬起身来。这时,外面却传来虫儿的一声厉喝。

“谁在那儿?!出来!”

我唯恐又出什么状况,赶紧擦干眼泪,起身出去观望,一眼看见外面情景,感到很是惊讶。只见谷中的深潭中凭空升起了一座纯由灵气构成的莲座,晶莹剔透,又有幻彩之光在莲瓣上盈盈流转。莲座四周空悬有数百道莹蓝飞剑,全是由纯净的剑气凝成。在这白日的天光中,莲座发出的光华依旧耀目,四周剑气飞速旋转,此情此景美轮美奂,又是玄异无比,实在是令观者震撼无比。

而徐景卿就盘腿坐在那莲座中央,只见他的长袍扬起,似在劲风中飞扬,而这股劲风,竟是由这雾隐涧中的灵气汇聚而成。我从未见过此等阵法,禁不住望得目瞪口呆。

“躲什么躲?还不滚出来!”

我又听到虫儿的一声厉喝,只见他立在瀑布中,一副警惕的架势,显然是在为施术的徐景卿护法,却被某种意外情况打断了。

我目光转向虫儿紧盯之处,只见那飞溅的瀑布后缓缓地挪出一个人影。那人动作迟疑,极为缓慢地挪了出来。那是个神色有些惊惶的女子,她有些羞涩地将一头蓝色的长发披散在全身,却依旧遮不住曲线曼妙的美丽胴体。在明亮的光线中,她手上和鱼尾上的蓝色鳞片都在闪烁着碎光。

“月容?你怎会在此?!”

我甚是惊讶,虫儿也看得愣住了。

“原来鲛妖的原身,竟是这个样子的?”他似乎有些好奇。

我赶紧一把扯下身上的外袍扔过去,将月容赤|裸的身体罩住。

望着我有些责难的目光,虫儿有些不甘:“我变身的时候她不是也看到过……”

“这不一样,你是男人——不,你是雄性。”我硬邦邦答道。

他瞪我一眼,还是一把捞住月容,将她带出了水潭:“你赶紧出来,徐景卿前辈正在布阵,你在那里会妨碍到他。”

“月容,回到天机城之后不见你,我正有些担心呢……你怎会藏在了这里?”我问道。

不等她答话,虫儿便用凌厉的眼神瞪她,说道:“她毕竟是妖,我们怎敢带她进天机城?没想到她竟混进来了,居然还敢躲在这雾隐涧。说,你这鲛妖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看到我在面前,似是松了一口气,怯怯地说道:“月容毕竟和大家患难一场,看到那么多人受了伤,自然是因为担心,才跟着你们到了天机城……却没料到天机城剑仙见妖就杀,他们不认识我,还不肯听我解释,把我当成妖怪追杀。而玄彻公子和无暇仙子都在昏迷之中,无人可以保我,我受了伤,到处乱闯到了这里。我发现此处杳无人迹,又有灵气如此充沛的深潭,所以便躲在此处养伤……”

我仔细一看,果然见她鱼尾上血迹斑斑,似是连行动也不便,模样甚是可怜。想起在南疆时,她曾经阻止那黑龙,算是救过我一命,我心中不禁有些歉疚。

“都怪我,没能顾及到你,让你受了委屈……”

“我也是忙昏了头……”虫儿也有些歉意。

“那你方才见我进来,为何还躲着不肯出来?”我问道。

“因为我一眼便看到了仙子的师尊,他是仙我是妖,我终究是对他十分害怕……所以一点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虽然是妖,却是我的朋友,师尊他见过你和我在一起,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仙子的师尊,真的是个好人!月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他!”她突然目光闪烁,有些激动。

我有些迷惑:“你……何出此言?”

“天机城的飞剑是我这种小妖的克星,方才若不是重华真人用自己的身体为我挡住射进来的飞剑,我只怕已经被射杀了!原来他早就知道我躲在瀑布后面,还察觉出我有伤在身,行动不便,无法躲开那些飞剑……”

我闻言心中一震,原来师尊当时没有闪避,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会救我……他为什么会救我……?”月容的神色中是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感激,“可他明明是真仙,为何会变成这样,竟连几支飞剑都挡不住……”

我不答,咬住嘴唇,仰望天空,这样我的眼泪才不会再次落下来。我也不明白师尊为何要舍身去救月容,但此刻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他恢复之前,我要守护他,尽我所能,再不让他受伤害。

“此事说来话长……”虫儿黯然道,“容无暇,这鲛妖就交给你了,我现在真的是忙得什么也顾不上。完成这个法阵之后,我还要随徐前辈去南疆……”

我看一眼月容,见她像是伤得不轻,脸色苍白,十分虚弱,于是赶紧掏出怀中的药瓶,将剩下的半瓶冰凝露递给她:“我的同门竟然伤了你,实在是万分抱歉。你以后便和我一起留在这雾隐涧吧,相信不会有人敢来此地找你的麻烦。”

月容感激地朝我笑笑:“多谢仙子!但这冰凝露是十分难得的灵药,还请留给重华真人用吧!这里是灵气汇聚的宝地,我在这水中泡上几日,一定就会痊愈了。”

我知道鲛妖最喜欢呆在水中,朝着她点头道:“放心,你安心呆在这里,有我在此呢!”

见她转身小心翼翼地潜入了潭底,我才转头问虫儿:“虫儿,这个法阵是……?”

“这是为紫蔺而设,乃是西玄山一脉的秘法,可积聚天地之灵气于这莲台之中,于疗伤修养有事半功倍之效。我与紫蔺好歹相识一场,如今他甚是辛苦,我总要帮他一帮。但我的法力大不如前,恐怕支撑不了太久。”答话的是徐景卿。

“原来如此,无暇多谢前辈!只是,如今是白天,您出来……不要紧吗?”我有些担忧地问道。

“我倒是无妨,但如此一来祈真会很辛苦,可现在需要我做之事实在是太多,实在是不得已。”他答道。

“不知可有无暇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全力以赴!”

“罢了,有巽风帮我即可。需要你做的事,便是好好照顾紫蔺。如今你不可再依赖他,而是他要依赖你了……”

我赶紧点头:“无暇明白了,前辈请放心。前辈待我师尊实在是很好……无暇可不可以冒昧问一句,前辈和我师尊在从前可是关系极好的朋友?”

他听我如此问,难得地露出一抹浅笑:“关系极好?从前我与紫蔺,交好的时候少,打架的时候多……”

“打架?”我甚是疑惑。

“只可惜,我总共只打赢过他一次。那一次我将他狠狠揍了一顿,以泄从前之恨,后来却被护短又霸道的宁无缺揍得更惨。现在想来,那真的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他提起从前,眸子里有异彩闪烁,脸上的表情却甚是感伤。

宁无缺?!听到这个名字,我心中一震,似是从他这短短的一句话中听出了无比丰富的含义。

我正要追问,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奇异的声响,像是天际滚过一道闷雷,但声音又不像雷声那么震耳。而且,我明显地感觉到脚下的大地震了一震。

“巽风,这……可是雪峰之上传来的动静?”徐景卿惊问。

虫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没错,看来又多出一桩大麻烦!简直是祸不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