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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心意已决

“师妹——莫哭——”

我抬起朦胧泪眼,看到一直沉默的司徒啸月正在望着我,暗金色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

“啸月这孩子,天塌下来都无所畏惧,却只怕两件事——一是怕他师尊,二是怕见到长得好看的姑娘流泪。正是如此,他才会被聂雪烟那姑娘的眼泪骗得万劫不复。”

他本已经伸出手想要替我拭泪,听到蓝玉如此说,赶紧缩回手去。他默不作声地抿紧嘴唇,原本苍白的脸色竟有些泛红。

蓝玉这一番话,将我的思绪完全打断。我真是搞不懂他到底是何种性格,竟能在此刻说出这种玩笑话来。

我正不知该如何反应,他却又严肃道:“被曾经的挚友斩于剑下,必然是件极度伤怀之事。我虽不曾见过篁蛇,但每每触碰斩缘古剑,亦能感觉到那犹如利刃般的怨愤和悲伤。”

“这些我都已经记起……但也许是因为时间过于久远,我已不再只是恨……只是,觉得悲哀……”

“对于巫皇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她将那代表篁蛇的血玉,作为了巫神教世代相传的图腾;她寂灭之时,一定心怀着万般的无奈与悲伤……”

“够了!这些话,我并不想听!”我粗暴地将蓝玉的话打断,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我毕竟……无法原谅她的背叛。即使是已过千年,即使是忘却已久,那一刻的失望与痛苦,让我至今仍时常困于烈焰焚心的梦魇之中。可偏偏,在那蚀骨的噩梦之中,她却总是在说着“对不起”,一遍又一遍。

“最残酷的事,莫过于给予希望,再亲手将这希望毁灭……”我轻声说道。

若她不将我唤醒,若我一直只是那神思混沌的黑火腾蛇,便不会有期冀,也不会有恨意。也许最让我无法释怀的,是她撒手离去,让我的一腔咎责无处可归,到了最后,却还要一遍又一遍地用歉意来平息我的怨愤。在巫皇神殿的重重封印之中,那斩缘古剑的悲鸣,又有谁能够倾听?

“可是在此之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为何我仍是无法记起?如今这斩缘古剑,明明落在了宁无缺手中……”我努力地想要在脑中牵引出那段记忆,思绪却像是潜入浩瀚深海,只见一片流波沧澜,那过去的残影却在最深处摇曳不定,怎样也抓寻不住。

“若你能取回篁蛇的内丹,便能重获上古魔神的力量,破开重华的封印,恢复所有的记忆。重华虽说相信你,我却知道,他其实也担忧,害怕你恢复所有记忆之后,便再不是如今的容无暇。”蓝玉沉声道。

“篁蛇的内丹?原来白云梦和宁无缺想要得到此物,是想要我恢复记忆……其实对于我来说,那些久远的记忆根本就无关紧要,即使是记不起来又怎样……为何他人却反倒如此在意?”

“的确,如今你已陪伴在他身边,本就已经达成你最大心愿……若你恢复了所有的记忆,也许,找回的不过是怨恨和失望。”蓝玉感慨地说道。

“若都是怨恨和失望,那我更不想记起……”我轻声道。

他叹息一声,说道:“以你的立场来讲,自然是如此——可是,宁无缺的心愿,又该如何圆满?他是性情决绝之人,千年的怨气和执念,又有谁来化解?这一场纠葛千年的孽缘,重华与你都已无可逃避,不是将你封印就可解决。所以,我才决定解开这五方天罡阵,只因重华说过他相信你,而我却相信他——不因他有真仙之力,只因他的自制力与心志的坚定,无人可及。”

“天机城今日之危——如何能解?”司徒啸月插嘴问道。

却见蓝玉皱起眉头:“啸月,你该知道我最讨厌所谓的剑仙,你想要我为这些剑仙做什么?”

司徒啸月低声道:“莫非——还因徐景卿前辈与金凤夕之事——耿耿于怀——?”

“我平生,第一是最讨厌剑,第二是最讨厌剑仙。啸月,你——也算是个剑仙!”蓝玉阴沉沉地说完,啪地扣上面具,拂袖而去。

我愕然——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性格,只听到这一句话便能立刻发火?

“这终归是重华与宁无缺之间的纠葛,我们谁也惹不起。”他又远远地扔下一句话。

“的确——必须让师尊醒来——”司徒啸月眸光深沉,而后一把拉住我的手,“师妹——随我来——”

我被他拉着走,最后停在了止观峰顶。在这最高峰上,可将整个天机城尽收眼底。

“你看——”他以手指向远方。

我放眼望去,便看到了令我惊讶不已的情景。

天机城外全是人,整整齐齐,密密麻麻——不,全是军队,是光明皇朝的军队!我甚至能辨清军阵上方那高高飘扬的旗帜——虎卫军,冲阵营,龙武卫全都出动了,正中居然是护卫皇驾的御林军,周围还围绕着穿红衣的祭司们。

怪不得方才司徒啸月会说“天机城今日之危”,原来是出了这样的大场面。

“宁——无——缺——!”这一惊让我脑子里一阵晕眩,“他这是想要做什么?我得去看看!”

司徒啸月见我要走,一把将我拉住:“莫要出去!”

“人间的皇帝居然出动军队围攻修仙门派,我倒是第一次见。”

我听到这声音,转头一看,只见旁边静静立了一个人。他身上浮着一层青雾,看似稀薄,却如水光般粼粼波动。他整个人就被笼罩在其中,朦朦胧胧,怎样也看不分明。吟风,这个人也算是天机城中的一个秘密了,怕是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吧。

“他哪里是人间的皇帝?宁无缺这妖孽,霸占了容胤的身体,原来就是要干这等‘好事’!我早该想到的,很久以前他是百里昀瑞之时,也是这般疯狂,只因一己之念便不顾生灵涂炭。这次可要糟糕了,师兄你放开我,我得去阻止他!”

司徒啸月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他不善于用言语表达,只是对我摇头,用有些苦恼的眼神望我。我仔细一想也是泄了气,宁无缺行事从来都是肆意妄为,谁也挡不住,就算是我出面又能怎样?容胤对我的那份执念,其实一直让我感到畏惧,现在再加上宁无缺那份疯狂,我真的只觉得头皮发麻。

“吟风前辈——可准备好了?”司徒啸月突然问道。

“恩,我已同徐景卿一起在幻剑仙洞布下‘归元阵’。不过,你果真决定如此做?若是撑不过去,将有性命之忧。”吟风严肃地说道。

我疑惑:“师兄,你想要做什么?”

“司徒啸月,你真要那么做?你这小子当真混账!好不容易抢回来的聂姑娘还巴巴地在等着你呢,她虽然只剩了一魂一魄,但我总会想到办法救她的。与她在一起,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么?”

我一听这口气,便知道又是蓝玉来了。

聂姑娘……?我疑惑地望向司徒啸月,见他眸光一沉低下了头,看来是不打算解释。

“罢了,当初你师尊折损几百年的修为救你,如今你一心偿还,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如此残忍之事,还是请蓝玉大祭司来做吧。”吟风说道。

蓝玉立刻不悦道:“凭什么就该我来做,难道是说就我心狠?你也不想想,啸月这孩子我还养过一阵子的,就算是他自愿,我又怎能下得了那样的狠手?我此次来天机城,只因为宁无缺与我巫神教是宿敌,所以谁对付他我就帮谁。可这些出力不讨好的事不要找我做,徐景卿不是最好管闲事么,找他来做!”

“我毕竟只是个凡人,法力不够强,而徐景卿前辈受那凡人的身体限制,也是力不从心。大祭司,拜托了。”吟风求道。

“若不是师尊,我已死了几百年——大祭司你是最好的巫医,我信任你——”这一句话,司徒啸月竟说得十分流利。

蓝玉只好叹一口气:“唉~啸月你这孩子也恁是命苦。既然是你心甘情愿,我也无话可说,随我来罢。”

“师兄,你要做什么?”我终于插上话,急问道。

“让师尊——醒来——”他说完,与蓝玉疾行而去。

若能让师尊醒来,自然是我万分期望之事,可从他们刚才的对话中,我已经听出了这可能需要付出的代价。

“师兄,你等等!”

我想要追上去,却被吟风拦住:“不要去,那等场面,不看也罢……我们等着结果便是。”

“为什么?到底是要怎样做?”

“你可知司徒啸月为何能死而复生,又为何会有如此强大的法力?只因他是半妖之体,重华真人曾耗费五百年修为助他结成妖丹,替他续命。如今,他要剜出内丹,将五百年法力还给重华真人,使他师尊的元神苏醒。”吟风解释道。

“这样做真的有用?那我师兄他会怎样?”

“他早已自毁心脉,是靠着内丹成就了不死之身,所以剜出内丹,与剜心无异。即使是能活下来,也将法力全失。”他沉重地答道。

我心中大惊:“怎可如此残忍?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了?!”

吟风沉默半晌,终于说道:“他心意已决,此事已成定局。你放心,蓝玉大祭司与他感情颇深,定会拼力保全他的性命。”

“不,这样不行!”

我心中似是绞成一团,不顾他的阻拦,朝着幻剑灵洞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