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白礼越有心见识月神法器，对竞拍规则加意留心，很快也就了然。隔天，司仪一早将乌黑木条挂上高台。十余护卫有节制地将没有持柬的客人请出场外，几名兜帽的秘术师在厅堂逐寸检查。
侍应前来相邀，白礼越走入厅堂，行走间心生感应，仿佛又到了当日摩坷舰上潘布下秘术的廊道。
高台下仅设九席，其后布了些散座，侍应引白礼越于散座间坐下便离去。在场寥寥几人，都不动声色耐心等候。
白礼越正闲坐浅思，忽听一声冷哼，随之一只手不客气地拍在自己肩上。回首间，一个身影欺近，贴在白礼越身边坐下。
居然是凯吉。
白礼越由衷欣慰：“先生未遭毒手，当真可喜可贺！”
凯吉未料白礼越有此反应，稍微被感动有点愕然，随即开口：“鄙人当时只顾逃脱，确已放弃搭救阁下性命。虽不解潘教长为何放阁下生离，但既已脱险，因何仍在此逗留？”
白礼越苦笑：“先生说得好似我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既无去处，不如先静候摩坷舰远离。难道先生不怕潘仍然在附近活动？”
凯吉闻言叹气：“虽然老家伙有杀我族人之仇，但我如今也不敢招惹他。按消息，他已直往毕钵罗去了。老家伙雄才大略，脑中盘算的都是今后十年五载甚或更久远的谋略，却偶尔忽视眼皮下的小动作。希望他就当我已在摩坷舰被害，倒也省我担心。”
白礼越心生好奇，忍不住询问：“先生当日如何能够逃脱？”
凯吉盯了白礼越半晌，说道：“鄙人行走九州，当然有自保之技。即便信得过阁下，我也只能透露，摩坷舰上仆役众多，要混在其间避祸不难。靠岸补给时趁我族人登船之际，制造稍许机会逃离，也不是潘会放在眼里的大事。”
白礼越释然：“先生无需透露细节，能于此相会，已算有幸。”
凯吉想起主动找上白礼越的初衷，问起：“实不相瞒，鄙人行遍九州各地，就是为着月神法器，如今在此碰到机缘，不得不冒险亲自来探个究竟。万没想到阁下竟又出现，以之前经历参照，这未必是好兆头。”
白礼越不以为杵：“先生成见颇深，我也无可奈何。要说耽误了先生的意图，恐怕是过虑了。如此机缘巧合，难道不可视为月神给先生的指引么？”
本是玩笑话，凯吉却当了真，态度稍有变化：“阁下易学精湛，又怎会响应辰月教月神？酒楼赠送柬帖邀你竞拍，不足为奇。然而阁下对月神法器为何偏有兴趣，可否告知？”
白礼越稍加思索，回道：“以我所知，世间玄奇感应层出不穷，寄托九州生灵强烈意愿，显出神异的物件也偶有记载。经先生一问，我脑海中浮现出初次远眺潘教长座驾摩坷舰的景象。或许多年之后，摩坷舰上的用品，也会被辰月教徒视为月神法器。”
凯吉深思后回应：“阁下敏锐之处，着实令人心惊。月神法器，实乃灌注月神法力的器件，于辰月教徒有莫大声望。简言之，月神法器于辰月教就是极高地位的象征。然而众多号称法器的物件流传时日已久，真伪来源无从分辨。教徒们一面膜拜着毫无回应的各类物件，一面无不渴求寻到真正的月神法器。”
白礼越有些意外：“如此说来，月神法器只是寄托敬意和信仰之物？先生可知我中州亦有此例：民间崇敬清廉官员，认为求取清官穿过的鞋子回家供奉，可获吉利。以至于清官离任前，往往被簇拥至公堂，取无数鞋子让其穿戴一时半刻后取下，依次分配给百姓。”
凯吉哈哈一笑，深感有趣，继而摇头道：“若仅止于圣物崇拜，那也就是常人自我安慰的行径。可是依我多年分析无数典籍、探访求索，有些只言片语始终耿耿于怀。如若以最异想天开的方式假设，或许月神曾经真实地在九州大地上行走过，月神所接触、使用的器具，其中一些，就成了月神法器流传至今。这种说法由来已久，奇就奇在不是没有证据，而是相关证据太多，互相冲突矛盾。”说到最后，凯吉神色凝重，语气却飘忽，似是自己也难以置信。
两人交谈间，高台下竞拍席位已悉数满座，泰半是雷州商会服饰，接受金主委托来此参与。席后的散座不少辰月教徒，多以老者为主，手捧典籍、翻阅图鉴，充满学究味。
时辰已至，高台下立满护卫，台侧幕布后传来脚步声。白礼越心中一动，仿似心跳忽然切合了某种韵律，冲击到耳鼓，直接在脑海中响起清脆但微末的声响，一瞬而没。
幕布掀开，一个辰月教徒装扮的绮貌女子走出，手捧方形托盒，到木桌时将托盒竖置。十余石片被钉在盒子内壁，形状仿佛，大小约略不等，色泽明润如玉。石片端头均有小孔，内有软钉穿过，把石片固定在盒内。木盒材质奇特，散出乌金光泽，密布紫金符文，一望可知名贵。
木盒竖起后，台下所有客人均仰首倾目。凯吉固然瞪大了眼睛，旁边辰月教老者更是把脖颈伸长到极限，尽力张望，一时鸦雀无声。
白礼越一眼望去便知，石片乃用于奏雅乐的磬石，按律应分三十二片编为一套。眼前磬石数量不全，稍微细看，一些石片也有细微破损。
司仪打破寂静：“卖主无意透露身份和任何物品信息，委托矗分酒楼代理，竞拍不设底价，不限交易条件，请各位斟酌。首轮出价，请分别列下竞价报到台前。用实物而不以金株出价，需对实物详细说明并待矗分酒楼评估。评估价居末位者，次轮不得再出价竞拍，评估价若低于全部出价均价三成者，次轮不得再出价竞拍，后依此例。”
坐席间议论纷纷，散座内的幕僚陪客们也聚到各席参与商议。一刻之后，九席报上出价，散座间也有不少人报价，连凯吉亦递上一份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