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掣,在半个时辰之后,便会到达。
而此时此刻,雪狸披着一袭大氅,正立身在雪亭里,静静地凝望着。
侍女与护卫远远地侍立在天湖岸边。
侍女立在前排,护卫立在后排。每名护卫都撑着一具大伞,为自己与自己前面的侍女遮挡着大雪。每一具伞下,都是一对由雪狸公主撮合的夫妻。
而伞面之上,已经落了很厚的一层白雪。
天湖的水面上,不见雪片。
天湖上从来不结冰。不论雪下得如何急骤,不论雪片如何之厚,天湖水总能在瞬间,将它们融入自己的怀抱之中。
雪狸想,天湖之下,也许蕴藏着一个火源。
她轻柔地抚摩着怀中的白兔,缓缓地低下眼睑看着它,温柔地笑了笑。
然后,她侧转身。
她把目光放远。
她凝望着远处,那个颀长而英挺的身影。
她的笑容,极致地温柔。
她知道,他看得到的。
晟掣的笑容,亦是极致地温柔。
他们,就那么,彼此凝望着。
他不能走近她。
五年前,他的皇祖父在对雪狸立下圣旨的同时,还对他下过圣旨:在雪狸出阁之前,他不得走进雪园半步。
他自然不敢违抗圣命,尽管今时他自己亦已是皇帝。
这五年来,他每次快马加鞭,千里万里地赶过来,都只能站在远离雪园的地方,凝望着她。
并不能凝望多久。
从京城到雪园,路上来回便要九日之多。
他并非不能多抽出一些时日。但是,每年在雪狸生日的时候,静静地陪她两个时辰,已然足够。
可是,今年,他不想太快转回。
今年,雪狸已经一十七岁。皇室的太公主们与老王爷们,都已经在为雪狸挑选驸马了。
雪狸自然知道。
她还知道,皇室为她挑选的驸马,必不是中土人氏。
她亦知道,自己是嫁不回去雪族的。
她将要嫁到的地方,也许和雪族隔着千里万里。
也许,她终生都再见不到中土,见不到雪族。
晟掣必须拼了很大的努力,才能抑制住,想要奔过去的冲动。
那一带木板桥,近在咫尺。
那座小亭,近在咫尺。
雪狸,近在咫尺。
一年里,三百多个日子里,苦苦的思念,早已熬折了他的心神。
可是,雪狸是他的皇姑姑。
今生今世,他都不能拥有她。
雪狸点了点头。
然后,她缓缓地转回身,再次凝望着天湖之上。
天湖之上,即使是大雪纷飞的日子里,都依旧是氤氲云烟缭绕不散。
晟掣知道,自己要离开了。
他轻轻地叹口气,缓缓地转身。
正要走向远处的骏马与侍卫,却蓦地,刷地,回头去看。
所有的人都惊了,震惊了。
从天湖之上,突然刮起了一阵旋风。
旋风卷裹着氤氲云烟,卷裹着鹅毛大雪,直直地冲向雪亭里的雪狸!
晟掣情急之下,双腿抬动。可是,仅仅迈出一步,他便停了下来。他握紧了双拳。
他希望雪狸能够抱住雪亭的柱子,不要被刮到天湖里去。
但是,雪狸没有去抱柱子。她只是紧紧抱着白兔。
她自然亦震惊,心中亦恐惧。但是,她一动不动地,迎着那旋风。
旋风十分疾速。
雪狸的护卫尚在救主的半途之中,旋风便已经冲进雪亭,包裹住了雪狸。
然后,旋风刮出去!
然后,旋风刮回天湖之上!
然后,蓦地,旋风消失了踪影!
护卫与侍女恐慌跪地,齐声喊:“公主!”
可是,天湖上已然风平浪静,而雪亭之中,只有那只白兔,在掉落在地的大氅上,不安地跳动。
晟掣再也控制不住,疾步奔上木板桥,奔进雪亭。
他仓皇地寻找着,恐惧地寻找着。
然后,他对着烟波浩淼的天湖,撕心裂肺地喊:“雪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