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言情魔王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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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折刃

“混沌世界,险恶无比,能在那里面活下去的可能性极小。”我犹豫道。

“有办法救他出来么?”她的目光流转起伏,许久下定决心问了这么一句。

“那混沌之界倒也奈何不了为师,但不知他现在是否还活着,已经过去几天了,怕他已经成了一具白骨了呢。”我皱眉道。

“生也好死也罢,终究他帮了师尊一次,须得还他这个人情。”她明明是在担心乐游的安危,却还要拉上去我做幌子。她与乐游的这个心结,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开的。

我点点头:“既如此,师尊就前往那混沌之界走一趟,把他带回来。”

“你安静调养,哪里也不许去。”龙吾终于不再装那谦和有礼的幕僚吾龙,恢复了他说一不二不可一世的本来面目。也不容我拒绝,他催动乱世之光,轻松地打开了混沌之门,从容步入,消失不见。

“这事本就是因他而起,也该由他而终。”我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冷笑道:“ 就是不知道他修复了我的本命炎珠后力量还剩下几成?不过他向来命硬,死在里面的可能性还是不大的。”

可是一日过去了,他们未曾归来,二日过去了,他们未曾归来,许多日过去了,他们未曾归来。

而那失去了神智的澹台秋水却似意识到了什么,整天到我眼前晃悠。她也不说话,只睁着一双无辜而清澈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流着泪。看的我无名火起,恨不得把她送到那混沌之界去与龙吾作伴。

暮暮嘴上不说,心里想必是难过的紧。往日的灵动与逍遥全然不见,整日里只木着一张脸,也不理国政也不会军情,只缩在屋子里守着阿暖发呆,或是到归始涯上一动不动地一坐就是半天。

而烦心之事接踵而至。这一日有一位稀客拜访了始煌宫。

高居重天之上的天后娘娘。

“此次前来,乃是相请安初郡主前往天族,见我的弟弟任词一面。”天后强撑了笑颜,却遮掩不住目中泪光:“最后一面。”

安初与我惊疑地对视了一眼:“天后娘娘此言何解?任词将军出了何事?”

“任词他,因为在贵族内乱之时率兵相助郡主,被他们定了私动兵权之罪,如今,要受千道雷霆,剔除仙骨,打落轮回,生生世世不得返回天族......”天后哽咽了声音。

安初灵慧的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看不出情绪的光:“怎会如此?!恕在下直言,以任词将军在贵族的地位,不可能受到这种待遇。”

“此事牵涉我族内政,原是不足为外人道。但是,我还能与谁说呢。”天后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天帝,我原以为,帝上是因着我弟弟的战功,宠着他让着他。哪里知道,他一直忌惮着他,不,是忌惮着青帝这一派的人。之前这数万年他实力不足,隐忍不发。如今青帝归隐,他便撕破伪装,再容他们不得了。我这个天后,怕是也要让贤了。数万年扶持走过的枕边人,原来我一直不曾认识他......”

她后面的话我再听不到,只那一句“青帝归隐”在耳边翻腾。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青帝?”使上全身所有的力气,才说出那个名字。

“小半月前。原是秘而不宣,对外只说青帝闭关修炼。”

我伸出能动的左手,推演掐算。可是它颤抖的那么厉害,一连几遍都中途算错。而心中其实已经感应到了,此一间,再没有青帝沈碧的分毫气息。

“夫人,以青帝陛下那样的修为,定是脱出六道,回归大真了。”安初小心翼翼地对我说。

我不说话,只是低头看手中赤炎炎的十八颗炎珠,隐隐作痛的眼中,它们宛如一捧新鲜的血珠。

飘渺三十三重天,巍巍诛仙台。

便是剥去了将军装束,五花大绑,任词的桀骜气焰也未曾消减半分,硬生生把行刑官的煞气都压了下去。一个小仙走上前向他拱了拱手:“任将军,此刻改主意还来得及。”

任词根本不看他。

“奸佞皇甫韵和!都是他挑唆的帝君,帝君才......”天后怒斥了一句。

那皇甫韵和又劝:“任将军,何必置这个气。不过就一篇谢罪表。一边是贬为谪仙,到凡间走一遭很快就可以重回天庭,一边是剔除仙骨永堕轮回,为英雄者当识时务而行。”

任词看一眼远处祥瑞万丈中的天帝及天族诸神通,朗声道:“任某无罪可谢。”

皇甫韵和叹息摇头,又行了个礼:“那韵和便与将军道别了。行刑。”

一道道劈天彻地的雷霆如狂龙般飞舞云上,直击任词,任词一声不吭。天后却忍不住泪水涟涟,哀求安初:“郡主,求郡主劝劝他,让他跟帝上认个错吧,也只有郡主的话他才肯听。”

安初淡然地摇了摇头:“我以何种立场身份劝他?任词将军说的没错,他原无罪,如何能谢。他若是为这乌有之罪谢罪,那他就不是任词了。”

千道雷霆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在天后的望眼欲穿和安初的平静安然中,漫天银光徐徐散去,露出遍体鳞伤的那个人,他的身姿不复之前的坚定,却还挺立着。雷电让他吐血不已却没能让他丢掉那份傲气。

“小词......”在天后的跌足痛哭中,一个干瘦干瘦的老叟缩着肩袖着手慢腾腾的飞向了任词。我知道他是天族剔除仙骨的落仙刀所化的精灵。天后看到他,愈发急的团团转,她拉起安初的手按在她胸口:“无关大义,也不要理会什么立场身份,你告诉我,你看着他受刑,你的心当真不痛?既然心痛,为何不去?难道一定要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才能抵消前仇旧恨么?可是前仇旧恨抵消的了,心痛抵消的了么?”

安初被她这咄咄相****出了气性:“是,我承认,我是还会为着他心痛。可是你弟弟已经带给了我太多太多的痛,我已经痛的麻木了,也不多这一点。不可挽回又如何,我人生中所有值得期待的美好都已被你弟弟颠覆!所以,他的死活安好,与我何干!我更巴不得他从我的生命中消失的一干二净,让我好另觅良缘呢!”

安初是一个心思又细又重的姑娘,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毫无遮掩地吐露对任词的感情。她的心结原来远远超出我的想象。我叹口气,拉住想离开的她:“安初,若真如你所说,你又为何会来这里呢。你说你想让他从你生命中消失你好另觅良缘,可我以为,让你这么多年无法觅到良缘的不是他,是你自己的心。你的那颗心,始终丢在他身上,拿不回来。这世间的一些事情,原是没有办法违抗,没有道理可讲的,上天注定,它就是那样,无法改变。去吧,安初。他也知错悔改了,你也不要再难为自己了。”

我拉着她飞到诛仙台上,撤去隐身术,阻止住落仙刀:“且慢。”

有那修为浅薄的小仙厉喝:“何人阻止行刑?还不速速退下!”

我斜斜倚着半空中的云霞,属于混沌神魔的威势一一扫过在场神通,无有能当其锋者。

天帝的面色变了变,下了龙椅向我略躬了躬身:“原来是九煓老母大驾亲临。后生末学不胜荣幸。不知老母有何教导?”

我点点头:“教导多得是,一时倒不知从何说起,天帝,你且自己先反思下,何处性德最为不足?”

天帝的长须剧烈地抖了抖。

其实仗势欺人什么的,我一点都不喜欢。不过这样偶尔欺一欺,倒也愉悦身心。

这边安初走到任词跟前,沉默了半日,道:“你还是这么固执,认个错,对你来说有这么难么?”

任词从安初出现开始两只眼睛便灼灼亮了起来,被雷劈的皮开肉绽的脸上也扯出了一个渗人的笑:“因为我没有错。我这一生只做错过一件事情——虽然我记不起来那是什么事情了,但是我知道我做错了,为了那错我愿意付出所有代价。我且将今日这些屈辱当作那场错事的代价便是了。你过来。”他招呼那刀灵:“动手吧。”

刀灵老儿有灵性这数百年,想也没见过一次这样诡异的情形,倒吓得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众目睽睽之下,任词挣脱手上束缚,一把抓住他让他现了原形——是一把黝黑狭长的小刀。任词反手把这刀刺入脊背,血如泉涌中取出一根皎洁发光的扁长骨头。他慢慢跪倒,把那骨头高高举起:“任词自位列仙班,凡十一万五千年,历三十二大劫一百二十小劫。为天族抗外侮平内忧,不敢居功但求无失。今日任词受千道雷霆,还天族教诲之恩,剔仙骨堕轮回,与天族情义永绝。皇天后土,共此为鉴。”

我倒也有些被他震惊到:他是那样对天族忠心耿耿、以天族为傲的一个人,竟然能这般决绝地与天族决断。我看一眼天帝,他盯着任词,面上略显懊丧之色。这原本是他施加于任词的屈辱,到头来被任词演绎成了一场悲壮的决裂,他能不懊丧么。呵,这一柄锋利的天之利刃,是那么容易折断的么。

天后扑到他身上哭的哽咽难言。他安慰她:“姐姐,别哭,堕入轮回又如何,只要任词一日存在于这世间,就能护你一日。”

他看向安初:“郡主空暇时候可否顾看家姐一二?”

安初淡然地点了点头。

他又问:“若是能有缘再见,在下可否登门向郡主提亲?”

安初又淡然地点了点头。

他又问:“在那一天到来之前,郡主可否先不要嫁人?”

安初又淡然地点了点头。

这......安初算原谅了他吗?算是接受他的求亲了吗?我还沉浸在震惊中没反过神来,就见任词笑的看不见眼睛:“那么,安初,后会有期。”

他后退两步,仰身倒入诛仙台下万千锦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