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德国往事:夏日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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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48年春,她回了美国。

当她回到曾叫她梦牵魂绕的伯克家的巨邸时,还是身不由己地流出了热泪------一切都没有变,还像当年她跑去欧洲前的那样呢。那座法兰西帝国样式的豪华别墅屹立在她面前,别墅前的喷泉汩汩地流着水,叮咚作响,两边的花园开满了鲜花,被修饰得十分精致。她开始微微颤抖,终于不再犹豫,抛下那正给她提着行李的佣人,迈开步子疾速向家跑去-----她终于回家了!

她也不去按门铃,只拼命地拍打着桃木大门:“爸爸,是我!我回来了!”

门被迅速打开了,是伯克夫人。她一直焦急地等着她,从她得知她要回家的那天起。她捧起她的面颊,泪水涟连地看着她,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爸爸在哪里?快叫我见见他和菲利普吧!”她几乎是催促着母亲了。

伯克夫人立刻带她去了那间富丽堂皇的游戏室。在游戏室里,她终于再次见到了父亲和她的儿子,他们当时正在拼装一套玩具火车。她父亲跪在地上,一边小心翼翼地安装着那节火车,一边给孩子讲述着火车的工作原理,她儿子则神情专注地看着祖父手中的火车,时不时趴在他的背上,开心地大笑。看得出,年迈的父亲在这个唯一的外孙身上倾注了所有的感情和心血,以及那些对儿子们曾有过的爱和希冀。

“爸爸!”她冲着父亲叫了声。

她父亲抬起头向这边看了看,这才动作缓慢地站了起来。她呜咽着跑过去,抱住了父亲的脖子:“瞧,我回来了!”

她父亲绷着嘴唇,一动不动,面色没有一丝喜悦,可那双褐色眉毛下的眼睛已经流露出一种要宽恕她的神情来-----她还是他的宝贝儿,总能叫他心软下来。

可他到底是个傲慢强硬的人,还没打算将这冰冷的面具卸下来,于是他把她的胳膊推开,语气冷淡地问她:“你打算呆到什么时候?”

她没想到父亲会问起这个问题,于是有些手无足措。

“我在问你呢。”她父亲看着她的眼睛,又问了她一遍。

“自然是永远地呆下去了!”她母亲赶紧来打圆场,一边给她使眼色。她心里顿时一阵难过,正在犹豫要不要顺着母亲的意思扯出这个弥天大谎来。

她父亲紧盯着她的眼睛,问道:“是真的吗?”

她只好胡乱点点头。

“那么我宽恕你了!”她父亲忽然说,十分严肃地。

她听了再也忍不住,依偎在他肩头哭起来。她父亲颤抖着手,拧了拧她的腮帮子:“好吧,姑娘,不要叫我再看见你这副可怜模样了!我可受不了别人在我跟前哭哭啼啼呢!”

他语气依旧严厉,可她透过自己那双朦胧的泪眼,分明看到了父亲眼中闪烁着的泪花。

菲利普长高了,相貌非常可爱,眉眼处全是他父亲的痕迹,此时他正穿着一件白棉衫子和一条蓝色的背带裤,站在那堆玩具前好奇地望着她。

“宝贝儿,还记得我吗?”她走近他,温柔地对他说:“我是你妈妈呀。”

他迷惑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飞快地向祖父跑去。他站定后就一直紧拉着祖父的手,眼神警惕地看着她,一声不响。

她遽然感到非常非常的绝望----他已经把她完全忘记了,现在他心目中最值得爱戴和信任的人是他的祖父,而非她这个母亲。这种发现叫她沮丧之极,以至于不由地再次哭了出来。

她父亲向太太招招手,示意她把孩子先带出去,于是伯克夫人过来把菲利普抱走了。

她父亲摸出手帕递给她,等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这才开口问她:“那么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爸,这次您无论如何得听我把话说完。”她红着眼睛急切地说道。

他哼了一声,没有答话。她知道这是表示他给她机会了,于是没有丝毫犹豫:“如果您知道我们当年在法国是怎么逃出来的,您一定会理解我和迪尼的婚姻。”

他皱着鼻子挖苦了她一句,“迪尼?叫得可真够甜蜜!”

她却不敢停下去,将她在战时的经历全部告诉了他,他坐在游戏室那张宽大的摇椅上,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

“好吧,我问你,凯西,”他等她说完后问她:“你是想说他帮你们了很多,所以他是个好人,我们都得感激他,对不对?”

“爸,我。。。”她刚要接话,他却又说了起来:“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在他帮了你们的这一点上感谢他,尽管我非常怀疑他的动机,但你不要就此把事情想错了,以为我们会认定他是个好人。你要是这么想,就是大错特错了!我们全家----不单是我,还有你母亲----我们永远都不会认为他是个好人。不管他怎么迷惑了你,可他休想迷惑我们。我才不管他是什么见鬼的国防军还是党卫军呢,只要他是个替纳粹作战的德国军人,在我眼里都是下流坯子,永远别想叫我拿正眼看他们。我的话说完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她被他的话惊呆了,哑口无言地站在他面前,眼睛大睁着。“您已经宽恕我了呀!”她忽然有些些语无伦次。

“没错,我的确宽恕了你这种嫁给德国佬的荒唐行为,但我也得明白告诉你,即便是我已经宽恕了你,可你们的婚姻我从来没有,也不打算承认。我希望你尽快和他离婚,然后彻底回美国来,你应该很清楚这件事如果继续拖下去,只会给你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或者离开他,或者离开孩子,你只有这两条路。你好好想想吧!”

“您知道这两条路对我来讲都是不可能的!”她绝望地叫道。

“不可能?!”她父亲听了,非常生气,“你难道忘了你哥哥怎么死的了?是德国佬杀了他!他们杀了他!”他声音颤抖着,越说越激动,最后迸出一串了热泪,“他的最后一封信里还提到了你,说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他就能去找你了。他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每次想到你他就恨不得多干掉几个德国鬼子,叫这场战争赶紧结束,这样他才好去找你。可我们谁会想到,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跟一个德国佬鬼混在一起!上帝啊!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叫您这样背过脸去不肯眷顾我的儿女们!”他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哭泣起来,老泪纵横地。

他一径提到了杰森,她就再也忍耐不住,放声痛哭。她被一股巨大沉重的哀伤彻底压倒了,杰森的音容笑貌再次浮现在她眼前,“不该是你!不该是你!”她坐在地板上,捂住面孔,肝肠寸断地哭道。

《罗米欧与茱利叶》里早就明明白白地说了,恋爱中的男女关系,最苦痛最悲哀的情境是在两情相悦之时,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外力所冲破。

她如今就要面对这样一个难堪而令人心碎的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