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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认输

又转一会儿,梁萧忽地撒手,袖手站在一边。土土哈得了自由,却如疯魔般就地疾旋。他心里十分明白,极力想要稳住身形,可是带他旋转的力量,是他之前挣扎力量的总和,被梁萧用“归元步”借来,尽数还给他自己。土土哈气力再强十倍,也无法抗衡这一股合力。

众人正自不明所以,忽见土土哈双腿互绞,一跤跌坐在地,仍如陀螺一样滴溜溜乱转。汉族少年先是一怔,跟着大声哄笑起来。

土土哈好容易手足并用,刹住旋转势头,但觉头昏眼花、胸闷异常。他定了定神,长吸一口气,忽地一跳而起,高声叫道:“拳脚上的本事,我比不过你,可我不认输。”众少年大怒,这个叫:“土土哈,你裤子都输掉了,光了屁股还不认输?”那个叫:“这位大哥法术高强,土土哈你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滚你姥姥的臭鸭蛋吧。”七嘴八舌,极尽挖苦。土土哈的脸色时青时红,瞪眼不语。梁萧却从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挥手笑道:“都闭嘴吧!”

众人应声寂然。梁萧说:“还要比什么?土土哈,随你挑选。就是烹饪饭菜,女线针红,我也奉陪到底。”众人听他一说,纷纷大笑。若换了是别人,土土哈定当是侮辱他,可听梁萧说出,不由笑道:“我不会这些,比不过你。你待我一会儿,我马上就来。”梁萧点头道:“好!”

土土哈拔足飞奔,往北去了。众人议论纷纷,猜测他去做什么。不一阵,北方马蹄声响,飞来两骑人马。众人凝目一望,土土哈跨一匹褐色大马,背负弓箭奔突在前,后面跟了一个留三塔头、面皮白净的蒙古少年,也背负弓箭,乘一匹白马。汉人少年纷纷喝骂:“土土哈,不要脸,你去找帮手么?”“打不过就叫囊古歹来帮忙,土土哈你不害臊吗?”梁萧却猜到几分,微微皱起眉头。

土土哈跳下马来,不理众人聒噪,向梁萧道:“我的马被他们偷了,这马是向囊古歹借来的,他听说了,也要来看。”梁萧叹道:“你要跟我比骑马射箭?”土土哈点头道:“正是。”众人均是一呆。

土土哈扬声说:“囊古歹,你把弓箭给他。”蒙古少年将弓箭取下,递给梁萧。土土哈手指远处的垂杨柳:“我们射柳条!各射三箭,看谁射得远,射的柳条多,谁就胜了。”这时刚刚入春,柳条细嫩,柳叶还未长成,要想射中十分困难。梁萧皱眉道:“好!你先来。”他从未练过骑射,自恃眼力臂力,想也不难应付。所以让土土哈先射,固是为了知己知彼,也有现学现卖的意思。

土土哈并不推辞,翻身上马,纵马疾驰,距柳条越来越远,渐有三百步之遥。众人无不惊异:“他能射这么远?”

梁萧看在眼里,暗暗心惊。只见土土哈疾驰中忽地转身,挽强弓,引白羽,“飕”,箭出若电,将细柳一截两段,其势不止,羽箭没入树干,嗡嗡颤鸣不已。

囊古歹脱口叫好,叫声才起,土土哈马不停蹄,第二箭离弦而出。他有心显露本事,这一箭方出,第三支箭扣上弓弦,瞬间出手,衔着第二箭的箭尾,恰似流星赶月,将头一支箭纵向剖开,变做两支。其势不止,与第三支箭并镞齐飞,将三根柳条齐齐射断。

到这时,囊古歹的叫好声方才落地。汉族少年个个面无人色,均想:“他早用箭射,咱们向阎王爷报到多时了。”

土土哈纵马驰回,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梁萧,说道:“你来!” 汉族少年一个个眼巴巴地望着梁萧,只盼他又变法术,大显奇能。谁知梁萧沉默半晌,叹道:“我输了,这个我做不来。”

这话一出,众人无不吃惊,梁萧说完,转身就走。土土哈将弓箭交给囊古歹,上前拦住梁萧,双手按胸,躬身说:“请问大名。”梁萧见他行礼,诧道:“我叫梁萧。”土土哈奇道:“你是汉人么?汉人中少有蒙古话说得这么好的。”顿了一顿,又说,“我是钦察部人,叫土土哈。”梁萧笑道:“我知道了。”

土土哈呵呵一笑,说道:“你武艺很好,为人豪气,我很喜欢。”梁萧说:“你的弓箭也很厉害啊,蒙古人中数你第一吗?”囊古歹接口道:“不是,当今第一神箭手是八剌部的伯颜!”这几句用汉话说出,梁萧心想:“是他,将军神箭,名不虚传。”一转眼,瞧着囊古歹:“你汉话说得不坏!”

土土哈笑道:“这里的蒙古人,数囊古歹最有学问,他还能作汉人的曲子。”囊古歹面露傲色,淡淡说:“成吉思汗在《扎撒》上说过:‘读书的寻常人终究会胜过天生的聪明人。’明白了汉人的学问,才能长久统治他们。”土土哈听是成吉思汗说的,肃然起敬道:“说得很对。”梁萧笑笑说:“成吉思汗自己就不认字,不读书,却是为什么?”囊古歹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土土哈对汉族少年说:“你们偷了我的马,如今输了,该还我了吧。”偷马的少年神色悻悻,只好引他和囊古歹去取马。

梁萧正想离开,忽听有人高叫:“三狗儿!”掉头一看,连走带跑,赶来一个中年妇人。

赵三狗变了脸色,拔腿就跑,中年妇人叫道:“三狗儿!你敢跑?”赵三狗应声站住。妇人赶上来,一把揪住,照他身上就是一顿巴掌,骂道:“孽障,上次偷驴被踢得半死,今天又来跟人打架,你、你要气死我才甘心啊……孽障,畜生。”劈头盖脸,边打边哭。

赵三狗被她揪住,只是原地乱转,躲避要害,却不敢挣扎。妇人打得没了气力,站在那儿,只是痛哭。

赵三狗呆了半晌,跪下来落泪说:“妈,您别哭了,我再也不敢了。”妇人哽咽道:“你每次都说得好听,总是说了又犯。”说着抡起巴掌,又往赵三狗身上打去,忽地手腕一紧,挥不下去。掉头看去,一个腰挎宝剑的少年,一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妇人见他面生,微微一愣,说道:“你……”梁萧苦笑道:“这位大婶,看我面子,饶了他吧!” 妇人呆呆瞧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色,手也慢慢垂了下来。梁萧看了赵三狗一眼,叹道:“你说话算话?真的不偷盗打架了?”赵三狗面色迟疑,看了看三个死党。

梁萧点头道:“三狗儿,我知道你屡屡违背对母亲的诺言,全因你们四人是朋友,他们偷盗打架,你也不能坏了义气?”赵三狗被他说中心思,默默点头。梁萧脸色一沉,厉声道:“你们四个,全给我跪下!”

四人被他眼神一逼,无不心惊胆颤,“扑通”跪倒。梁萧正色道:“我这人最恨谁惹母亲伤心。你们四个跪地发誓,从今往后,不许再干偷抢拐骗、打架斗殴的勾当,要不然,就如此石!”探足挑起一块四五十斤重的大石头,呼地一掌拍出。豁,青石被凌空震成八块,扑扑扑先后陷进地里。

众人瞧得目定口呆。四个少年聚头商议一阵,杨小雀说:“梁大哥,我们有个念头,大哥答应,我们从此不再偷盗;不答应,你本领高强,一掌一个,打死我们吧!”梁萧“咦”了一声,说道:“好,你说来听听!”

杨小雀欲言又止,回望李庭儿。李庭儿说:“我们合计了一下。梁大哥你武艺高强,我们从所未见,是以想拜大哥为师,学习武艺,日后赚取功名,让爸妈从此不再过穷苦日子。大哥答应,我们从此一心学武,再不偷鸡摸狗、危害乡里了。”

梁萧眉头大皱,心想:“我与他们非亲非故,何况年纪相当,怎能做他们的师父?”可见妇人泪痕未干,眼中满是希冀,不由心头一软,说道:“拜师就免了。我打算在这儿呆些日子,有空闲,指点你们一点儿功夫也无不可。”

四人大喜站起,连连行礼。梁萧一转身,忽见中年妇人望着自己,痴痴呆呆,竟似中魔似的。他心里奇怪,还没开口,妇人忽问:“公子姓梁?”梁萧诧道:“不错,大婶有何指教?”

妇人呆呆望他,喃喃说:“真像,真像!”梁萧说:“像什么?”妇人又打量他一眼,苦笑说:“我也许看走眼了,刚才看公子,与一位姓梁的故人容貌相似,可这时细看,又有一些不同。”

梁萧心中起疑,仔细看了妇人一眼,说道:“赵婶,那位故人叫什么?”妇人道:“他叫梁文靖!”梁萧大吃一惊,盯着她说:“你认识我爸?”

赵婶浑身一震,伸手想要拉他,可是一碰手背,又似被火烧灼,仓皇缩了回去,颤声说:“你、你真是他的儿子?”梁萧也猜到了几分,说道:“是呀,梁文靖是我爸,赵婶你……是爸爸以前的乡亲?”

赵婶望着梁萧,脸上神色奇怪,似欢喜,又似感伤,过了好一会儿,才费力说:“你、你爸爸呢?他还好么?”梁萧苦笑一下,黯然说:“他过世好几年了。”

妇人身子一晃,忽地软了下去,梁萧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赵婶回过一口气来,抓住梁萧胳膊,失声说:“你、你说他去世了?”话没说完,眼泪已落下来了。

梁萧叹道:“是啊,他去世快七年了,您从前跟他很要好吗?”赵婶的眼里闪过一丝空茫,喃喃说:“我们是邻居,一块儿长大的。”梁萧不意在此相逢故人,心头一热,扶着她坐下,将父亲的遭遇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