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梁萧马鞭一挥,六人齐齐抽打马匹。众马吃痛,四散狂奔。顷刻间,二十余顶帐篷拔地而起,睡得正酣的钦察士兵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一个个揉着眼睛,懵懂坐起,四面张望,不明所以。忽见骏马冲至,梁萧揭开一个大木桶,顿时奇臭冲天,桶中全是人畜屎尿。众人还没还过神,粪便就兜头兜脸地泼了过来,秽物溅得四处都是,其中还有蛆虫蠕动。另外五人如法炮制,一眨眼的工夫,钦察士兵无一幸免。众军尚自发呆,梁萧头也不回,带众飞驰而去,留下这一百号人,或坐或站,一身粪便。其他的钦察军士得知消息,纷纷来看,更让这些军士羞得无地自容,对梁萧恨之入骨。
钦察人远在异乡,人地生疏,彼此极为团结,以防外族人欺辱。一人受辱,无异于辱及全军,大怒之下,纷纷提了枪矛,乘着骏马来寻梁萧。不料寻遍全营,也没见他人影,却将一个元军大营,闹得沸沸扬扬,乃至于惊动了伯颜。伯颜命阿术即刻处置,不可扰乱军心。
钦察将领群情激愤,到了阿术帐中,要求严惩梁萧。阿术也没料到梁萧用出这种法子,心下颇是恼怒,后悔没听阿里海牙的忠告,一心要挫灭梁萧的锐气。他身为名将,也不推诿,将用人不当的罪过揽在身上。钦察军对阿术极是敬重,见他这样,不好过分相逼,只求撤走梁萧。
阿术别有念头:“这梁萧不像偷了鸡就逃的黄鼠狼。罢了,看他有无后着。”嘴上答应换将,骨子里却一意拖延。钦察人得他应允,怒意稍减,暗地里谋划,定要弄死梁萧,以报被辱之仇。
次日清晨,梁萧队里的百名钦察士兵早早起来,乘马备箭,排好阵势,以防梁萧故伎重施。不久三通号角吹罢,梁萧仍未现身,众人心神松懈,纷纷大骂梁萧胆小鬼、臭****。正骂得痛快,忽听马蹄声响,雾气中出现六骑人马,顷刻驰近。只见梁萧与土土哈并辔而行,梁萧斜提花枪,土土哈手挽大刀,身后囊古歹四人,也是各持枪矛、英姿飒爽。
众人不料他还敢前来,先是一呆,跟着还过神来,仗着有人撑腰,纷纷破口大骂。梁萧听不懂番话,向土土哈问:“他们说什么?”
土土哈是钦察人,通晓钦察土语,便说:“都是极难听的骂人话。”梁萧点头道:“代我告诉他们:‘今日他们起得正是时候,若不想****喝尿,日后也要早早起来。’”土土哈皱眉道:“梁萧,这样行吗?这些人可是十分蛮横!”梁萧微微一笑,说道:“你只管说!”
土土哈无法,依言说了。众人听他说出本族言语,心中无不惊讶,等到听明白,无不愤怒发狂。一个金发汉子出列叫阵:“梁萧****,我们不会听你指挥。你侮辱我们,我要跟你分个死活!”
梁萧听土土哈一说,抽动鼻子在空中嗅了嗅,笑道:“好臭啊,好臭。”那人问土土哈:“他说什么?”土土哈道:“他说你好臭。”众人听了这话,登时想起昨日的狼狈,虽在汉水里泡了一天,身上的臭气还是难消,一时怒火上冲,纷纷举起长矛。
金发汉子对土土哈说:“你是钦察人么?我不杀你,你走远些。”他一指梁萧,“你这汉狗,有什么能耐做我们的百夫长?你是阿术大人派来的,我不杀你,我跟你比斗,谁输了,谁自尽。”梁萧笑道:“凭你么?还不够我塞牙缝呢!”他手指一挥,扫过全场,“不用客气,你们一起上!”
众人听罢土土哈通译,又惊又怒。金发汉子叫道:“狂妄汉狗,你少要瞧不起人!我一人跟你打,不用弓箭,就能胜你。”梁萧笑道:“好呀,我也不用弓箭。”说着驰马上前,金发汉子也挺矛而出。
钦察营的军士都知梁萧来了,也不晨练了,跨马提矛,将他营地围得水泄不通。几个钦察将领吩咐诸军,要让这汉狗有来无回。眼见金发汉子挑战,众人纷纷拇指向下,嗬嗬叫道:“契尔尼老,杀死他!契尔尼老,杀死他!”
契尔尼老本是斡罗斯人,百人之中最为骁勇,本指望做这百夫长,谁料竟被梁萧抢走。失望之余,心生怨恨。听得众人这一叫,胆气顿粗,夹马而出,挺矛直刺梁萧面门。
梁萧也不纵马,挥枪一格,契尔尼老手臂酸麻,长矛偏出,心头不觉一惊:“汉狗人小,气力却大。”念头还没转完,梁萧长枪扫来,契尔尼老急忙低头,头盔却被梁萧挑在枪尖。契尔尼老匆匆挥矛横刺,梁萧随手抓住,契尔尼老只觉刺入生铁,进退不得,如果梁萧迎面一枪,自家无可抵挡,惊惶间猛力回夺。谁知梁萧顺势放手,契尔尼老用力过猛,几乎坠马,慌忙双腿夹马,极力稳住。梁萧早已挥枪扫来,枪尖上挂着的铁盔打在他的头上,这一下用了真力,契尔尼老只觉眼前一眩,跌下马来。梁萧不待他落地,一枪刺出,挑着他的腰带,将他挂在枪尖上。
契尔尼老输得如此容易,钦察军士一片哗然。李庭笑弯了腰,叫道:“梁大哥哪儿是在比武,明明是在耍猴。”王可也大笑:“是呀,还是一只金丝猴。”一行人哈哈大笑。
契尔尼老凌空挣扎,上下不能,众目睽睽下无地自容,忽地拔出腰刀,往颈上抹去。梁萧长枪一抖,将他挑上半空,契尔尼老手舞足蹈,腰刀顿失准头。梁萧横枪一扫,将他腰刀打飞,枪杆顺势在他腹下一托,用力恰到好处,将他挑回马上。
契尔尼老不及转念,顺势跨上马背,双手抱住骏马脖子。梁萧笑道:“你服了吗?”土土哈通译过去,契尔尼老怒道:“我输了,你干吗不让我自杀?”梁萧摇头道:“你除了跟长官作对,就会自杀吗?”他唾了一口,“能赢不能输,算什么男人?”
契尔尼老被他骂得面红如血,无言以对。梁萧枪尖一指钦察军士,喝道:“你们很了不起吗?都上来吧!”众军士面面相对,一时无人敢上。梁萧喝道:“你们不来,我可来了!”将马一纵,疾驰而出,长枪势若飘风,杀入人群。当头一人见梁萧冲来,方要举矛,梁萧枪尖晃动,他两眼发花,不知挡向哪里。梁萧一枪突出,将他头盔刺落,反手间,枪杆扫中他的太阳穴,将他打落马下。
一时间,梁萧驰马奔突,上下起落,好似马背上一羽鸿毛;一支花枪左盘右蹙,势如蛟龙行云,又如腾蛇乘雾,东西飘忽,专刺军士头盔,刺落以后,将其打昏落马。钦察军士又惊又怕,奋起反击,两方枪来矛去,斗得难解难分。
梁萧存心力压三军,使出浑身解数,来去飘忽,枪法若电,两盏茶的工夫,将一百多人击落八成。钦察军士向来骁勇,遇此大敌,全不退却,前后围堵,左右进击,丝毫不乱方寸。
梁萧心中暗赞,也动了好胜念头,发声长啸,一朵枪花使得其大如斗,飘来荡去,所向没有一合之将。片刻打落十七八人,还剩二人,惊骇万分,拼命抵挡。
梁萧挥枪扫落一人,另一人从后挥矛刺来,梁萧头也不回,身子略偏,攥矛于手,大喝一声,把他从马上提了起来。振臂一抡,那人腾起六丈来高,但觉耳边呼啸生风,大地迎面撞来,不由心胆欲裂、哇哇惨叫。梁萧将人掷出,驰马向前,抢在那人落地瞬间,手臂一举,将他后心轻轻拿住,举在头顶,策马一旋,稳稳将人放在地上。土土哈等人彩声大作,钦察诸军却是张口结舌,失了言语。
梁萧经过这番激战,马力已乏,见场上无主战马四处乱走,纵身换了一匹,枪指四面军士,冷笑道:“你们也要来吗?”钦察人见他公然挑战,一片哗然。一名褐头发、蓝眼珠的千夫长出列叫道:“汉狗,以为有点能耐,就敢逞英雄吗?”
他用蒙古话说出,梁萧听得明白,冷笑道:“我教训手下士兵,关你什么事?无怪这些人不服管束,没有狐狸施展诡计,猎狗敢在主人面前撒野吗?”那人大怒,厉声说:“我是千夫长,你只是百夫长,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梁萧道:“汉人有种说法,大将带兵,皇帝的命令也未必服从。既是打仗,生死都挂在弓弦上。你的话对,我自然听从你;若是不对,便是忽必烈皇帝的话,我也未必听从。要么打起仗来,这一百来人不服我管束,遇上敌人,只有送死。”那人冷笑道:“钦察军从亦得勒河打到汉江边上,从未输过一阵。哼,就算没有将军,照样天下无敌。你这汉狗百夫长,我们不稀罕!”钦差士兵举起长矛,齐声呼应:“对,汉狗百夫长,我们不稀罕!”梁萧哑然失笑,说道:“天下无敌?好厉害啊!你敢与我赌斗吗?”那人道:“怎么不敢?”说着持矛跃马,便要上前。
梁萧道:“单打独斗不算本事。你们人多吗?你们就这些人,我们就六个人,大家不放箭,各凭刀枪上的本事。若我冲不出钦察营,就凭你们处置,要是冲出去,又当如何?”钦察军闻言,又惊又怒,无不高声叫嚷。
千夫长厉声道:“好!赌斗便赌斗,你们六个冲出大营,你要做百夫长,随你好了!不过刀枪不长眼,说好了,你们的死活,与我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