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真人见他神色不善,心惊胆寒,苦于不能动弹,急道:“平章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梁萧将他提起,一言不发,手起手落,火真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右臂被他生生拧断。梁萧手腕再翻,火真人又是一声惨叫,左臂再断。梁萧充耳不闻,抓住他左腿,他心狠手辣,存心断他四肢,真力迸发,火真人一声惨叫还没叫出,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梁萧还要动手,忽听花晓霜颤声叫道:“萧哥哥,你……你住手!”梁萧回头望去,她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眼中充满惊怖神气。梁萧冷哼道:“他是害你师父的凶手……”一手抓上火真人右腿,还没用力,花晓霜抢上一步,抓住他的手臂,眼中浮起一片泪光。
梁萧一怔,只好放手。花晓霜俯身察看,火真人不仅骨头断成数截,而且肌肉经脉相互纠结,恢复如初,已无可能。火真人剧痛难当,发出阵阵呻吟。花晓霜听在耳里,心中难过,泪水夺眶而出,默默给他接好骨骼,理顺经脉,再用夹板绑好,沉默一会儿,背对梁萧说:“你……你把他弄到房里去。”
梁萧哼了声,踢开火真人的穴道,厉声道:“别装死,爬起来。”花晓霜急道:“他这个样子,怎么起来?”梁萧不理她,冷冷道:“牛鼻子,我数三声……”
火真人一听,强忍痛楚,一脚支撑,力图爬起,花晓霜急忙上前搀扶。梁萧见她滥用好心,暗暗作恼,折了一根树枝,扔给火真人道:“滚吧,越远越好。”花晓霜急道:“他的伤……”梁萧将她拨开,冷冷说:“少管闲事!”
火真人接过树枝,一跳一跳地逃出林子。花晓霜看他背影,脸色苍白,忽一咬牙,猛然冲进屋里。梁萧也不理会,埋好吴常青,方才盘膝坐下,沉默半晌,心也软了,自语道:“她一个病弱女子,我何苦跟她斗气!”转身步入房内,却见花晓霜躺在床上,瞧他进来,背过身去,肩头微微颤抖。
梁萧在床前呆立一阵,叹道:“你生我气么?这道士奸恶异常,我一想吴先生的死状,便……唉……你打我骂我都好,可别闷在心里。”花晓霜止住颤抖,转过头来,脸上泪痕未干,哽咽道:“我……我怎会打骂你呢?我知道那人不好,但……但我就是看不得别人受苦……”双目一红,泪水又落下来。
梁萧微微苦笑,给她拭泪道:“好好,算我怕了你,从今往后,我再不这样伤人了!”花晓霜破涕为笑,想起方才还跟他怄气,不由霞生双颊,分外羞惭。
梁萧担心贺陀罗去而复返,继而伐木垒石,在深山中另筑了一间小屋,与花晓霜搬了过去。
花晓霜乃大家小姐,天生富贵,在家奴婢成群,到了崂山也有随行的仆妇,是以家务一概不知,饮食起居,全赖梁萧照顾。两人学医习武,各自用心。花晓霜专研《青杏卷》,颇有所得;梁萧日夜修炼,对“转阴易阳术”领悟更深。两人稍有闲暇,便逗弄白痴儿与金灵儿取乐,日子虽然清苦,倒也其乐融融。
这一日,梁萧正在劈柴,忽听林中鸟雀聒噪,冲天而起,向某一方向飞去。他心头一动,握紧斧头,纵上树梢,随着鸟群奔去。不一会儿,忽听有人声传来,当即隐身树间,只听一个声音咝咝道:“洒家与老先生无怨无仇,何必死缠烂打,你追了我四天四夜,也该够了吧。”
梁萧听出是贺陀罗的声音,心中惊奇,暗想谁有如此能耐,竟能追他四天四夜。忽听有人笑道:“不够不够,你只顾逃,我还没打够呢!”梁萧听出释天风的声音,心中大喜。又听贺陀罗哼了一声,怒道:“打就打,洒家怕你么?”梁萧拨开树枝,探头望去,两道人影在山边拳来脚往,斗得正酣。
当日贺陀罗忍辱退走,回头一想,明白中计,更在同仁中威风扫地,心中大为懊恼,伤势稍愈,来寻梁萧晦气。不料时乖命蹇,居然遇上了释天风。
释天风与梁萧相处日久,对之心存依赖,逃过妻子追踪,又回崂山寻他。老头儿无心健忘,走到半途,忽将此行的目的忘了,只在山前转悠,不知何去何从。忽见贺陀罗行色匆匆,埋头赶路,他一瞧对方轻功,有如老饕见了美味,两眼放光,心怀大乐,赶上去不由分说、大打出手。
贺陀罗无奈应战,斗了半日,不支败走。释天风紧追不放,两人且斗且走,崂山一峰一谷、一石一木均成战场。转眼花去三日,贺陀罗被耽误正事,不胜其烦;释天风遇上敌手,心中甜滋滋的,好似涂了蜜糖。
二人电光石火斗了一阵,贺陀罗跃上一块山石,忽地掣出鸟笛,吹奏起来。梁萧心头一跳,正想找些松针相助,忽见一群麻雀从天落下,扑啦啦将释天风围住。梁萧正要纵下,忽见老头儿一蜷身,无形之力四面迸射,麻雀如中箭镞,纷纷僵死一地。
梁萧暗暗称奇,记起凌水月所说,猜到这就是“无相神针”的功夫。但瞧老头儿模样,又是哑然失笑,心想这功夫别名“仙猬功”,释天风一旦使出,果然像是一只大刺猬。
释天风不惧雀阵,却被挡了一阵,贺陀罗趁机脱身,消失在一块大石后面。释天风怒叫挥手,空中哧哧有声,顷刻雀尸遍地。他破了雀阵,飞身跳过大石,叫骂声声响起,在空山中回荡不绝。
两人去远,梁萧跳下树来拣起一只死雀,却看不出伤处。他沉吟一阵,返回住处,将所见所闻与花晓霜说了,又道:“贺陀罗被释岛主缠住,难以分身作恶,此间清苦,还是回杏林为好。”
两人收拾行李返回杏林,还没走近,忽见林外站着两名女道士。年长者气度恬淡,少者容貌清秀,身旁停了一头白驴。梁萧喜上眉梢,扬声叫道:“了情道长!”
两人应声回头,乍见梁萧,均是面露惊喜。花晓霜奇道:“萧哥哥,你认识他们?”梁萧笑了笑,挽着她上前稽手:“了情道长,你怎么到崂山来了?”
了情看他一眼,微微笑道:“我听说这附近有位神医,特来拜会,可惜不得门径,故在此间盘桓。”梁萧笑道:“原来如此。”转身为花晓霜引介,“这位是了情道长。”又瞧了哑儿,见她努嘴瞪眼,爱理不理,便笑道:“这位是哑儿道长,你可要小心,挨了她的剑,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花晓霜脸色微变,哑儿却面有恼色,狠狠瞪了梁萧一眼。
了情目视花晓霜,笑道:“梁萧,这是你朋友么?” 梁萧笑笑,将花晓霜引见与二人,了情听她姓名,皱眉说:“你姓花?”梁萧点头道:“她是花无媸的孙女。”了情眼神微变,默默点头,眉间升起一丝愁意。
四人进屋,梁萧问起,才知了情路过此处,听说活菩萨的神迹,想瞧哑儿的哑疾有治无治,不由笑道:“可巧,这位神医与我再熟不过了。”了情讶道:“竟有此事,还烦你与贫道引介?”
梁萧笑而不语,了情顿然有悟,目视花晓霜,叹道:“莫非这位就是神医?”梁萧笑道:“正是。”忽觉有人拉扯衣袖,回头一瞧,花晓霜面涨通红,十分窘迫,便说:“了情道长,日后别说什么菩萨神医的话,她面嫩胆小,你叫她晓霜就好。”了情点了点头,反复打量花晓霜,哑儿也盯着她目不转睛。‘
花晓霜看过哑儿的嗓子,又翻阅《青杏卷》,想了想说:“哑儿道长的嗓子有异常人,非得用刀剖开不可。”哑儿一听,大惊失色。
了情也觉骇然,目视梁萧,意似征询,见他并不阻拦,不由迟疑一下,叹道:“那么,全凭姑娘做主。”花晓霜怪道:“道长答应得好快,别说身体发肤,父母所赐,这开喉术也风险极大,稍有失当就有性命之忧!”
了情道:“我信得过梁萧,他信得过你,我就信得过你!”花晓霜喜笑颜开,对了情大生好感,说道:“是啊,我也信得过萧哥哥!”又向梁萧道,“我去配麻沸散,你手巧,按这幅图做好桑皮纸线,待会儿给哑儿道长缝伤口。”梁萧应了,花晓霜微微一笑,进房配药去了。
了情见她入内,冲梁萧笑道:“你这匹野马总算有了辔头!”梁萧摇头道:“道长别想岔了,我可配不上她!”了情一皱眉头,欲言又止,哑儿却拉住梁萧指手画脚。梁萧知她询问阿雪,略一沉默,惨然道:“她去世了……”哑儿张口结舌,了情也很震惊。梁萧泪涌双目,但怕二人瞧见,匆匆掉头道:“我去准备纸线。”快步如风,匆匆离开。
辰巳时分,花晓霜给哑儿服下麻沸散,令其昏睡,跟着涂抹药酒,割开咽喉,矫正声带,完后涂抹止血消毒药物,用桑皮纸线缝合。忙至酉时,梁萧留下善后,让花晓霜自去休息。了情关切忧心,始终守在门外,见花晓霜含笑而出,心中的大石才算落地。
花晓霜写了两张方子,说道:“道长放心,我再开两剂活血生肌的药物,内服外敷,不出十天,哑儿道长就能开口说话了。”
了情大喜过望,稽首道:“虽说大恩不言谢,贫道还是要多谢姑娘。”花晓霜连连摆手,说道:“这是理所应当,道长万莫多礼!”了情见她不居功市惠,心中更生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