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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驻足服输

梁萧起了好胜之心,纵下马来衔尾紧追,其时东风正厉,吹得他衣袂飘飘,势如滑行草上。众骑士瞠目结舌,呆呆瞧着一人一马浮光掠影般奔到地平线处,忽地消失不见。

逐出二十余里,红野马越奔越快,梁萧渐被抛落,暗赞:“此马神骏绝伦,几乎比得上莺莺的胭脂马了!”他俯身抓起一块硬泥捏下一枚小丸,以“滴水劲”射出击在红马后腿关节,泥丸嗤的一声化为轻烟一团。这一下力道虽轻,却叫红马后腿软麻,跛了一跛。梁萧趁势奔近,手中泥丸去如连珠,不伤红马筋骨,只令它蹄软筋麻,有力难施,去势渐渐迟缓。

半桶羊奶工夫,梁萧抢近马尾伸手拈住,一个筋斗翻上马背。红马使出浑身解数奋力挣扎。梁萧施展轻身功夫,任它上下起落。红马见势不妙,撒蹄狂奔,梁萧左臂勒住马颈,伸袖盖住马眼。红马眼前一团漆黑,唯有闭眼瞎撞,狂奔了半个时辰,终于无法可想,驻足服输。

这边马王离群,马群顿生溃乱。众人趁机捕捉,奈何追逐已久,人倦马乏,野马的性子又极为剽悍,堵截数次,马群溃围而出,正在焦急,忽见东北方一团红光冉冉飘来。

梁萧乘马赶至,一拍马颈,红马纵蹄长嘶,野马群哄然奔回,在它前方聚成一团。众骑士围了上来,梁萧用突厥语叫道:“马王在此,不必用强。”众骑士见他骑乘红马,个个面露惊容,哄然叫道:“阿忽伦尔,阿忽伦尔……”

梁萧不解其意,不想多问,只向那少女叫道:“你们回哪儿去?”少女双颊泪珠未干,听他一问,不禁破涕为笑,遥指西边:“去那儿!”梁萧轻提马鬃,红马会意,呼啦啦向西驰去。野马以它马首是瞻,一时万马奔腾又向西方驰去,众骑手喜不自胜,纷纷尾随其后。

行了约摸百里,人马皆乏,一名骑手赶上来请求休息。梁萧勒马停住,不一阵,数十骑拥上来,骑士纷纷下马,为首的是名胡人老者,着一袭描金短衫,头戴阔大皮帽,额宽鼻挺,身躯高大。左边是那红衫少女,右旁是一个唇有短髭的英俊青年,背挺如枪,双目平视前方。

老者微一欠身,用突厥语说:“我是这里的族长欧伦依。年轻人,你说突厥话,是突厥人吗?”梁萧道:“我不是突厥人,你们呢?是突厥人吗?”短髭青年面露不屑,冷冷道:“我们是精绝人!”梁萧奇道:“精绝人?没听说过,这又是什么地方?”

那青年听得不入耳,哼了一声,冷冷不答。欧伦依微笑道:“这里毗邻西昆仑,说起来,精绝故国破灭很久了,我们在昆仑山下已经流浪了四百多年。年轻人,你从哪儿来?蒙古还是汉地?”他见多识广,自梁萧容貌举止大致猜出了他的来历。

梁萧心想:“无论蒙古汉人,都不会拿我当族人,天下虽大,却无我立锥之地了!”当下叹道,“我一介浪人,无国也无家。”欧伦依见他不肯相告,只得又说:“那么敢问大名?”梁萧心道:“说出名字,无异自认出身?”想了想,叹道:“你叫我西昆仑吧!”

精绝人不论贤愚,都听出此人言不由衷,原本见他降服马群心生佩服,均想与他结交,忽见他遮遮掩掩,心中好感尽消。只有欧伦依看出梁萧似有隐衷,点头笑道:“好,西昆仑,多谢你收服马群,你要什么酬劳,尽管说吧!”

梁萧摇头道:“我不要酬劳。”听了这话,人人面露诧色。欧伦依哈哈笑道:“那么,如不介意,请你去我们的营地,喝一碗甘甜的美酒,瞧一瞧精绝姑娘的舞姿吧!”梁萧见他言语恳切,不便推辞,拱手笑道:“但听吩咐!”众人欢然大笑。欧伦依手指短髭青年道:“这是我的侄孙捷苏,精绝人中最骁勇的战士。”捷苏略略点头算是招呼。

欧伦依又指那名红衫少女道:“这是我孙女……”少女不待他说完,接口说道:“我叫风怜,精绝人中最美的姑娘。”众人笑成一团,梁萧也不觉莞尔。

风怜盯着红马,眼中流出敬畏神气,说道:“西昆仑,你能降服阿忽伦尔,很了不起啊!”梁萧皱眉道:“阿忽伦尔?”风怜道:“精绝语中,阿忽伦尔就是浴火流星,也叫火流星。”梁萧赞道:“火流星,好名儿。”风怜轻哼一声,撅嘴道:“先前不失手,驯服它的一定是我!”明亮的大眼在火流星身上转来转去,好不羡慕。

梁萧一拍红马颈脖,笑道:“风怜,你喜欢火流星,我把它送给你吧!”话一出口,人人失色,风怜如处梦中,未及答话。欧伦依挥手止住她,正色说道:“西昆仑,你知晓阿忽伦尔的宝贵,就不会轻易许下诺言。阿忽伦尔是昆仑山下万马之神,不仅脚程第一而且十分神异,它所过之处,带走了所有精壮的马匹。你知道么,这些野马,多曾是牧马人驯服的坐骑,人们常说,一匹阿忽伦尔,抵得过昆仑山下所有的马群。”

梁萧摆手道:“正因宝贵,是以最喜爱它的人才配与它为伴。何况大丈夫一诺千金,决无收回之理。”火流星得他示意挨到风怜身边,伸出鼻孔嗅她秀发。风怜伸手轻抚它的鬃毛,再瞧梁萧一眼,眉眼微微泛红,轻声说道;“多谢……”不待梁萧答话,纵身跨上火流星,一道烟试马去了。众人瞧她红衣红马,飞逝如电,名驹美人,相得益彰,仿佛草原之上飘起一团烈焰,惊艳之余,齐齐喝采。

梁萧凝望风怜背影,心头浮起另一个乘马的少女影子,胸中剧痛,叹了口气,回头望去,忽见捷苏狠狠瞪视自己,眼里大有敌意。梁萧心中恍然,淡淡一笑,并不理会。

歇息片刻,精绝人奉上野味美酒,众人正当饥饿,当下狼吞虎咽,饱餐一顿。梁萧沉默寡言,众人也不便多问。风怜坐得不远时时拿眼瞧他,一旦梁萧转眼回望,她又低下头去,雪白的脖子上泛起一抹嫣红。

吃饱喝足,众人启程西行,停停走走,行了数日,遥见前方溪谷出现许多雪白帐篷,精绝人望见家园,不禁齐声欢呼。

早有快马通报,精绝男子乘马自营地冲出与同胞欢然相拥,他们清一色黑发碧眼,剽悍瘦削。妇女们也拥到帐外,多为年少女郎,个个腿长腰细,丰腴白皙。风怜乘火流星飞驰上去,翻身下马,与女伴拥在一处,唧唧咯咯,说笑不停。

欧伦依挥鞭遥指冲梁萧笑道:“西昆仑,你瞧,小月亮堕进星子里啦!”梁萧见那些女郎虽也美丽,但与风怜一比尽皆失色。众女四面围着她,真如众星捧月,一时莞尔,心道:“小妮子自称精绝族最美的姑娘,倒也不是胡吹大气。”

众人拥马入营,却见营中青烟袅袅,每座帐篷上都描画一把小剑,帐前立了一个冶铁大炉,许多兵器黑沉沉的,兀自搁在打铁砧上。一名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走上来,躬身道:“族长,恭喜你成功归来。”他目光落在火流星的身上,面露讶色。欧伦依笑道:“全亏西昆仑帮助,咱们的功劳么,连一粒草籽也比不上。”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在梁萧身上,女人们交头接耳,风怜早已快嘴快舌说出了来龙去脉。

梁萧微感窘迫,拱手道:“大家出了许多力,我只是多些运气。”欧伦依笑道:“是啊,做得多不如做得巧。孩儿们很辛苦,但少了些儿运气。”捷苏等一众战士正觉沮丧,听了这话稍稍振奋。欧伦依又指那名中年男子:“西昆仑,我与你引介,这是我儿子铁哲。”

梁萧与铁哲相对作礼,欧伦依又问:“铁哲,咱们不在,可有大事?”铁哲道:“安吉纳的突厥马贼来犯过,没近营盘就被咱们打退了。”欧伦依浓眉一皱,怒哼道:“这笔账将来再算。”

梁萧仔细打量铁哲,只见他衣衫残破,手背多有灼痕,乍一瞧,不似一族副长倒似冶铁匠人。铁哲沉默少言,向众人微一欠身自去张罗酒肉。众人入帐,席地围坐,风怜端了一壶葡萄酒给梁萧斟满,低声道:“西昆仑,阿爸是个没嘴的酒壶,不会说话,你别怪他。”

梁萧不解道:“我怪他做什么?再说了,不爱说话的人,通常都有本事。”风怜喜道:“对呀,他是勇敢的战士,还是最灵巧的工匠。”忽见捷苏死死盯着这边,秀眉一皱,转身去了。

这次围猎,精绝人获得三千多匹雄壮骏马,更得到昆仑马神火流星,欢喜之情无以言表。当晚燃起篝火,杀羊烹牛,大开盛宴。一时酒肉飘香,光影凌乱,男男女女纵情歌舞、不饮自醉。族中长老轮番敬酒,梁萧酒到即干,决不推辞,也不知喝了多少碗酒,耳边歌声渐渐模糊,眼中人影恍惚错乱,终于趴在案上,一下子醉了过去。

醒来时,四周弥漫香草气息,梁萧隐约觉察有人用浸湿的毛巾给自己抹脸,一转念,惊觉自己躺在一张毡被上,张开眼睛,正瞧见风怜白里透红的娇靥。风怜见他张眼,欢然笑道:“你醒啦。”

梁萧支起身子,苦笑道:“惭愧。”风怜忙按住他道:“你快躺下来,别乱动。”伸手端了一杯羊奶,递到他嘴边。梁萧喝下羊奶,默运内功,驱走酒意,遥闻鼓乐之声,便道:“宴会还没散吗?”风怜笑着点头:“你醒得真快,我当你要睡上三天三夜呢!嗯哪,你喝了好多酒,醉得像团烂泥……”说到这里,她抿嘴笑道,“喝醉了还哭鼻子,不害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