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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年少却英雄

梁萧奔出一程,脸上火烧刀割,左眼的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他又痛又气,回头扯起喉咙,老病鬼、臭乌龟、烂王八骂了一通,骂到后来,又痛得哭起来。哭了一会儿,忽觉一个柔软的舌头在脸上舔来舔去,将泪水舔干,心知是白痴儿。不由“噗哧”一声,又笑了起来,抱住小狗道:“还是你好,可惜你是条狗儿,要是变成人,那就好了。”想着扶起小狗的前腿,让它人立起来,连哄带拉,引它前行,但走了数丈,白痴儿支持不住,嗷嗷直叫。梁萧只好悻悻将它放下,心中气苦,抬眼望天,只见月正当空,群山幽白,山风徐来,带起林涛阵阵,有如人喊马嘶。

梁萧忽又想起白天的险事,不觉打个哆嗦,心想:“病老鬼又病又蠢,跟老和尚作对,必定要输。输了不打紧,只怕他口吐鲜血,浑身没力,被老和尚一顿拳头揍死。”摸着高肿脸颊,又觉快意,啐道:“我想他作什么?死了活该!”嘴里骂着,心中却有些莫名挂念,自语道,“我这阵子偷偷摸回去,任谁也猜想不到。且去瞧瞧,看他死了没有。”他犹豫再三,终又摸了回去,正离棋坳未远,忽听那边有人说话。梁萧拨开草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大小和尚不知去向,秦伯符气色灰败,盘膝坐着。身前站了一人,青衣小帽,满脸堆笑,正是那个何嵩阳。梁萧暗叫不好,却听何嵩阳呵呵笑道:“秦天王,别来无恙啊!”

秦伯符心中叫苦,却知此时此刻,决然不能示弱,竭力压住血气,冷冷说:“走狗就是走狗,鼻子灵,脚爪子也快。”何嵩阳目光如炬,在秦伯符脸上转了一转,呵呵笑道:“何某是做捕快的,讲的是眼明心亮,手脚利落。说到这追踪嘛,倒是略有心得。想当年采花贼秋满月轻功高妙,日行百里,踏雪无痕,何某自江南追到塞北,到底在和阗将他拿住;北邙盗容敬山,掳掠婴孩,险诈狠毒,擅长布设疑阵,他在南北六州与何某捉了三个月的迷藏,终究还是束手就缚……”他絮絮叨叨,说着往日的得意事儿,两只眼睛却死盯着秦伯符。秦伯符听他尽将自己与那些黑道宵小相提并论,虽然明知对方激将,仍是莫名惊怒。急咳数声,吐出一口血来,鲜血滴上身畔衰草,为月光洇染,显得触目惊心。

何嵩阳看这情形,笃定秦伯符身负重伤,神色一变,纵声笑道:“秦天王果然贵体不适么,呵,看来何某运气不坏。”秦伯符浓眉一沉,冷声道:“有能耐的,不妨拿我试试?”何嵩阳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手中哗啦作响,从腰间拽出铁索,七星索为秦伯符神功震断,丈八铁索只剩下了六尺。

何嵩阳手挽铁索,微笑道:“秦天王,你包庇案犯在前,屠杀官兵在后,罪行特大,何某也是无可奈何啊。”铁索迎风一抖,直奔秦伯符头颈。他索上钢锥已失,想要制住对手,唯有锁拿要害。

秦伯符瞧得铁索卷来,苦于下身麻痹,只得觑其来势,使巧一拨,正中铁索端头,那铁索“嗖”的一声,从他胸前荡开。何嵩阳一惊:“难道这厮诈伤……”心生忌惮,不敢上前,远远挥索进击,铁索化作一道青光,绕着秦伯符矫然纵横。秦伯符无力抵挡,唯有以手法拨开铁索,尽管这样,何嵩阳仓促间也无奈他何。

斗了十来招,何嵩阳瞧出秦伯符虚张声势,他心念电转,手中铁索挥出。秦伯符未及抵挡,何嵩阳忽地抬脚,将一枚石棋子向秦伯符挑去。秦伯符左手拨开铁索,沉喝一声,右拳挥出,将棋子荡开,这一拳他被迫使上内力,顿觉喉头微甜,胸口闷痛。

何嵩阳一着奏功,旋身又踢来一块棋子。秦伯符勉力拨开,何嵩阳铁索早至,秦伯符仓促间出手抵挡,铁索掠臂而过,秦伯符失声惨哼,一条手臂软软垂落。何嵩阳呵呵笑道:“秦老弟叫什么?”他刚才还以天王相称,眼下得志,口中已经换成老弟。秦伯符双眉倒立,厉声道:“豺鹫之辈,何足言勇?”豺狼秃鹫总是伴随猛禽巨兽,觅得残骨剩肉果腹,何嵩阳趁人之危,仿佛此辈。

何嵩阳默不作声,足下挑起一块石头,还未踢出,忽听背后风起。何嵩阳回身一掌,将一枚碎石打飞,掉头看去,梁萧“噌”地蹿出草丛,大叫:“臭老鬼看打!”双手连挥,又是两枚石块,向他掷来。何嵩阳不怒反喜,拨开石块,笑道:“小崽子,你来得好,省得老子再去寻你。”梁萧骂道:“你是我孙子,爷爷打得你尿裤子!”拾起石块,向他腰臀掷来。

何嵩阳阴骘沉着,可被一个小孩儿辱骂,还是动了怒气,厉声叫道:“小崽子,皮痒了吗?”弃了秦伯符,向梁萧奔来。梁萧大叫一声,回头钻入草里。何嵩阳一怔,梁萧又从草里探出头来,笑道:“我的儿,不敢来追你爷爷吗?呵,像你这样没胆的小杂……种,只合在你妈怀里吃奶!”换作高手强敌,何嵩阳还能隐忍不发,被这黄口小儿如此毒舌痛骂,简直生平未有,一时脸色铁青,又扑上去。

梁萧转身发足狂奔,何嵩阳追出两步,猛然醒悟:“不好,这小子诱我追赶,是想让这姓秦的缓过气来,若被他回复三成功力,那可不好对付。”想到这里,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先将秦伯符擒住,再抓那小孩不迟。不料方才转身,梁萧又将石块乱掷过来。何嵩阳本欲不理,但那石块如雨点般掷来,梁萧年少力弱,掷到身上也不关痛痒。但当着秦伯符这个大高手,挨上一块石头,也是颜面扫地,加上梁萧骂得难听,何嵩阳忍无可忍,厉声呵斥:“王八羔子,老子先揍扁你再说!”几步赶上,挥起铁索,对准梁萧一索抽落。梁萧急忙倒退,铁索抽中他身前的一块顽石,火光迸出,石块裂成两半。秦伯符大惊,欲要起身相助,却苦于下肢麻软,站不起来。只得叫:“小鬼,你不用帮我,自己逃命去吧!”

梁萧一边飞奔,一边大叫:“我帮你个孙子,好汉做事好汉当,是老子砍了猪屁股,才不关你的事!”秦伯符见他身处至险至危之境,兀自嘴硬,只气得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抓他过来,再打两个大耳刮子。

梁萧跑得急了,绊着一枚棋子,一个趔趄扑倒。何嵩阳急奔数步,铁索横挥,向他左腿卷到。梁萧忙乱间举起宝剑向后一格,剑索相击,叮当作响,梁萧虎口流血,长剑脱手飞出。铁索与剑锋一碰,也是应声而断,短了半截,缠不着梁萧。何嵩阳不料那剑恁地锋利,微感讶异,但见梁萧手足并用,向前爬行,不由哈哈大笑,抢上两步,铁索去势凌厉,缠向梁萧的脖子。秦伯符空自瞪眼怒喝,却是无能为力。

忽听“当”的一声,犹如金石相击,铁索不知为何变了去势,怪蟒回头般向何嵩阳腰上缠来。何嵩阳惊叫一声“奇怪!”急忙避过。又听当当两声,铁索呼地一下,在半空中划了个半圆,竟向他颈项绕来。何嵩阳惊怒交迸,但那铁索来势刁钻凌厉,只好躬身后退。秦伯符瞧到此时,心中洞然,分明是有高手藏身暗处,以石子击打铁索,迫使铁索变向。只见铁索时而昂起,时而扭动,犹如一条活蛇,自顾自往何嵩阳身上招呼。

何嵩阳惊骇欲绝,连声道:“有鬼,有鬼……”本欲丢开铁索,但他也知来了高手,离了趁手兵刃,更加难以抵挡,一时间拿也不是、丢也不是,明明手持铁索,却在索下东躲西藏。梁萧从地上跳起来,见此情形,又好笑,又吃惊。

当当声绵绵不绝,铁索如被巨力牵引,绕着何嵩阳上下翻飞,织成一面精光灼灼的铁网。忽听何嵩阳一声长叫,铁索绕身数匝,将他死死缠住。何嵩阳又叫一声:“有鬼!”连滚带爬,飞也似奔向山后,一晃眼失去踪影。

梁萧瞧到这儿,如在梦里,却听秦伯符叹气说:“大师援手之德,秦伯符没齿难忘!”忽听远处洪亮的笑声响起来。梁萧恍然大悟:“原来是老和尚。”循声望去,幽深漆黑,也不知那和尚藏在哪里。只听老和尚笑道:“你不用谢我,要谢谢这小鬼,和尚跟着他来,本想看他会不会报你一掌之仇。却不料紧要关头,他竟出头相救。不错不错,哈哈,小鬼头不错。”大笑两声,走得远了。

秦伯符瞧了梁萧一眼,缓缓道:“小鬼……”话未说完,却见梁萧一跌足,狠啐一口道:“老鬼。”转身便跑。秦伯符气急败坏,怒道:“臭小鬼,回来……”忍不住纵身一跃,竟尔站了起来。他与老和尚交手,引发内伤,行功时又被何嵩阳扰乱,此时逞强一跃,顿觉两眼发黑,吐出一口鲜血,到底昏死过去。

恍惚间,秦伯符感到身子轻飘飘的,一会儿像是一羽轻飘飘的鸿毛,一阵子又如一条小船,在浪涛中起落,不时撞着礁石。他浑身痛楚,偏又迷迷糊糊,说什么也睁不开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终于有了神志,他睁眼一瞧,四面都是原木,再一揉眼,才发觉自己身处一间小屋,茅草作顶,原木结墙,似是一座废弃的房舍。秦伯符心中诧异:“谁将我带到这儿的?难道是那小鬼?”忽觉浑身疼痛,掀衣一瞧,浑身淤青。他恍然有悟,心想必是梁萧将自己拖来这里,自己身子沉重,一路上磕磕碰碰,没被撞死,已是万幸,但转念又想,这小子趁机殴打也未可知。一时越想越气,恨不能抓住梁萧,狠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