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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评判

云殊这些年纵横沙场、杀人无数。元廷为了除他,不断派出奸细刺客,蒙汉高手。他这一路剑法实是于战场中出生入死锤炼而来,一旦展开,剑下难有十合之将,但与梁萧斗到这里,也觉迷惑:“这厮当年武功已自了得,急切间胜不得他也罢了。但他此时所使剑招明明依循先天易理,偏又浑若天成,叫人看得明白却也破解不了。”两人各怀心思,剑招渐渐生出诡奇变化,忽快忽慢,快时迅若风雷,如颠如狂,慢时剑锋飘若柳絮,如带千钧。

这般时快时慢,乍看安稳,但在高手眼中却比快剑抢攻惊险十分。要知快剑抢攻不过一逞气力之勇、应变之速。此刻不仅斗力,抑且大斗智谋。招式变缓或是因为虚招诱敌,或是因为观敌虚实,蓄力蓄势。便如雷雨之前,先有狂风乱起再有乌云聚合,然后雷鸣电闪,最后才是大雨滂沱。天地施威尚且蓄势而行,何况凡俗武功。是以二人出剑越慢,越是深思熟虑,不出剑则已,出则必是杀招。二人都是当世罕有的大高手,深明此理,一人放慢,对手自也心生顾虑,不敢随心所欲施展快剑,以免显露破绽。

释天风被夫人逼着旁观,颇感失落。但他天性嗜武,瞧到精妙处不由得眉飞色舞,大呼小叫,不时挥拳出脚,推演双方变化,评判二人得失。他旁观者清倒也时时切中弊端,可是说来容易做来难,场上二人耳中听得清楚,却苦于对手变招太快太奇,取胜之机稍纵即逝。

风怜瞧得焦急,靠近释天风问道:“释岛主,你说,谁的胜机更多一些?”释天风道:“难说,梁小子剑法极好,姓云的也不差,公羊穷酸教出这样的徒弟真是叫人羡慕。”他说话之时,双眼兀自不离斗场,两个食指当作宝剑缠来绕去,不断推敲变化。

风怜大感失望,撅嘴道:“这里的武功就数你最好,你若说不上来还有谁能说得上来?”释天风听了这话,大喜道:“小丫头说话大有见地,老夫的武功当然最好。”风怜眼珠一转,问道:“释岛主,你和姓云的打,谁更厉害一些?”释天风想也不想,冲口便道:“那还用说,自然老夫厉害!”风怜笑道:“好啊,这么说师父笃定胜了?”释天风奇道:“这话怎讲?”风怜道:“在开封铁塔,师父胜了你半招自然比你厉害,如今你又比姓云的厉害,这么推断起来,岂不是师父比姓云的更加厉害?”

释天风挠头道:“这个,这个……”他输给梁萧是铁板钉钉,赖之不脱,胜过云殊却是信口胡吹,从没试过。风怜不待他多想,一口气追问:“难道释岛主胡吹大气,原本就不及姓云的?”释天风不由怒道:“放屁!”他骂得不雅,风怜却不以为杵,嘻嘻笑道:“既然释岛主不是吹牛,那师父就笃定胜了。”释天风心想小丫头言之有理,梁萧胜了自己半招,他败给云殊,自己岂不也跟着败了。他一时着急,高叫道:“不错,梁小子必胜无疑,姓云的输字当头。”

此地除了梁、云二人,就数释天风武功最高,他一出口,旁观的群豪无不担起心事。释天风说罢当即付诸行动,出言尽挑云殊破绽。一时之间,就好比梁萧的武功加上了释天风的见识,两大高手合斗云殊一个,云殊渐感吃紧,渐处下风。

花无媸瞥了风怜一眼,心想有其师必有其徒,这小丫头好不狡狯。当下微微一笑,说道:“释岛主稍歇,老身想与你打个赌?”释天风好奇道:“赌什么?”花无媸笑道:“我们猜猜场上斗剑二人谁会胜出?”释天风笑道:“好啊,赌赢了有什么好处?”

花无媸笑道:“老身赢了,还请释岛主指点我这孙儿一套厉害武功。”释天风笑道:“这个容易。我赢了又如何?”花无媸笑道:“释岛主赢了么,老身让你看一遍我天机宫的《太乙分光剑谱》如何?”

释天风大喜过望,冲口而出:“此话当真?”要知“太乙分光剑”为天机宫镇宫绝技,已臻武道绝诣,当年花无媸与公羊羽用这套剑法双剑合璧,杀得萧千绝大败而逃。释天风嗜武如命,几次来到天机宫都为借剑谱一观,可是任由他软磨硬泡,花无媸只是婉拒,不料今日口齿松动,叫他如何不喜。

花无媸淡然道:“当着天下英雄,老身岂能说话不算?”释天风喜不自胜,拍手道:“好啊,老夫赌了。”花无媸笑道:“释岛主快人快语。场中二人,你我各猜一人如何?” 释天风道:“好,你赌云殊胜么?”

花无媸摇头道:“不对,我猜梁萧胜!”众人应声吃惊:“云殊是她爱婿,她怎地却赌敌人获胜?”释天风不假思索,张口便道:“好啊,老夫便赌云殊胜。”话一出口,又觉别扭,挠头道,“哎哟,不对不对,我方才还说梁萧胜的。”

花无媸脸一沉,正色道:“释岛主,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咱们绝无二言。如此说定,倘若梁萧胜了,岛主便教圆儿武功;若小婿侥幸胜出,老身立马交出《太乙分光剑谱》。”释天风拧起眉头,心想梁萧胜了,自己赌输不算,还得花费工夫教那小混蛋武艺。倘若云殊胜了,就能看到梦寐以求的剑谱,想来十分划算。

他主意一变,目视斗场道:“云小子这一剑使差了,若是刺‘神阙’穴,梁小子必然不妙,嗯,好,上刺‘下陵’,对,下刺‘天泉’。”口吻一改先时,俨然指点起云殊的剑法来。

凌水月忍不住瞅了花无媸一眼,心想:“花家妹子心思端的机巧,几句话便迫得老头子变了心意。”到此地步,她也无可奈何,长叹一声,唯有壁上观望。

风怜越听越觉不对,怒道:“释岛主,你好偏心。”释天风诈作不闻,嘴里自顾唠叨。风怜一顿足,举掌劈向释天风,释天风头也不回,伸出一指点中风怜的“五枢”穴,风怜的身子动弹不得,骂人又觉嗓子干涩,一句话还没出口,眼泪扑簌簌先流下来。

花镜圆见状,忽地闷声蹿上,冲着释天风捶打。释天风让开两拳,瞪眼道:“小混蛋,你也来打我?”众人都觉奇怪,花镜圆小脸紧绷仍是挥拳乱打,释天风只好弹出一道劲风将他点倒。花无媸最疼这个孙儿,慌忙上前解穴,但释天风的“无相神针”何等厉害,花无媸连试几种手法都是无效,不禁怒道:“释天风,你干吗伤我圆儿?”

释天风瞅她一眼,心道:“是了,这小娃娃故意捣乱,好叫梁萧取胜,逼我教他功夫。哼,花无媸帮腔,那也是怕老夫胜了瞧了她的剑谱,嘿,你祖孙俩一条心,老夫怎能上当?”笑了笑并不理会,不断出语相助云殊。

花无媸气头一过也寻思:“如今比剑要紧,万不能得罪此人。但他点了圆儿穴道也不能这般算了,日后有暇再与这老混蛋算账。”眼看花镜圆流出泪来,只当他中了指劲难受,不觉心痛欲碎紧紧抱着孙子,眼鼻一阵酸楚。

云殊得了释天风言语,渐渐扳回劣势,炎龙剑泼风一般将梁萧压住。梁萧所受压力越大,心思益发专注,长剑守得滴水不漏,云殊纵有释天风相助,遽然间也难将他击破。二人剑气纵横又斗了十余合,梁萧心念微动,忽地觉出云殊剑法中有一丝不谐,虽然稍纵即逝可也分外明晰。梁萧悟通“谐之道”,灵觉敏锐,不仅自身出招力求和谐圆通,而且对手出剑稍有不谐便能知觉。

再斗数合,云殊剑招中的不谐再次闪现,抑且瞬间出现两次。梁萧恍然大悟,不论多强的高手,剑使得久了,精力松懈,剑招中也必然出现不谐。就好比算数之时,算式不谐便会结果错误,剑招中若有不谐也势必影响气势,流露败机。

梁萧看破这一点,掌中运剑,心中默察,渐渐觉出云殊剑法中更多的不谐之处,有的清楚,有的细微,但用心体察,均是不难把握。陡然间,他的眼前呈现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奇妙境界,云殊的剑法再也不是无迹可循。梁萧欣喜之余,又是唏嘘,深感人力有时而穷,终不及宇宙浩大浑成。

想到此处,梁萧依循云殊剑招,依“谐之道”刺出一剑,挑中云殊剑身,铮然声响,云殊剑势一乱,他大吃一惊飘身后退。梁萧纵身赶上,两人长剑相交,云殊剑势又乱,不得已施展身法,再度后退。片刻间,梁萧连出五剑,云殊便退了五次,转眼退到木台边上。众人但见情势急转直下无不惊诧,以释天风之能也是张大嘴巴,不知从何说起。

身后已是湖水,云殊退无可退,忽地剑法转疾再次祭出快剑,处处抢占先机。梁萧凝立不动,长剑绕身,忽前忽后。云殊则如一道电光,人剑合一只在他身周盘绕。只听铮铮声不绝,长剑连番交击,云殊长剑屡被梁萧挑开,处处受制,气势大减。但受制越多,剑法中的不谐也暴露越多,此消彼长,梁萧出剑越发随心所欲,云殊纵然剑如狂风,剑招却已破绽百出。但除了几个顶尖高手,群雄均没瞧出其中奥妙,只见云殊逼近梁萧,便即鼓噪叫好。

叫得半晌,云殊圈子越绕越大,初时五尺方圆渐渐扩到一丈,兀自狂奔不休似乎无法自主。群豪武功再差,至此也瞧出高下,鼓噪声渐渐低落,只瞧得梁萧出剑悠然自得,斗到性发,索性闭眼出剑,此时他心思敏锐非常,不以目视也能听出云殊剑风中的任何不谐之处,应声发剑,无有不中。众人见此奇景,全都惊得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