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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一剑横天

公羊羽笑道:“好说,梁萧,你服不服输?”梁萧已陷绝境,仅是二人无俦剑风已叫人喘不过气来,更不要说那无上剑意了。听了这话,胸中却生出一股傲气:“我梁萧死则死矣,又何须他人垂怜?”想到这里,忽地纵身疾走,公羊羽夫妇全副精神锁在他身上,双剑如磁石一般紧紧吸在他身后。梁萧奔到刻画“竖尽来劫,河图洛书无一可据而可据者皆空”的那行巨字下方,纵身跃起,落在“空”字顶端一点,足下如钉岩石,剑尖斜指上苍,喝道:“一剑横天百世空。”

群豪闻言一凛,梁萧言下之意分明自矜天下无敌,众人心虽不甘却是无话反驳。公羊羽见梁萧一反常态,出语挑衅,猜出他想借地势取胜,当下笑道:“臭小子,你这叫癞蛤蟆打呵欠……”花无媸冷冷接道:“胡吹大气。”说话声中,二人如影随形,两把长剑好似合成一柄,凌空刺出。梁萧勉力抵挡两合,退到“皆”字上,公羊羽后发先至,抢到“皆”字右边匕旁,口中长笑道:“王图霸业皆有终。”喝声中,梁萧且战且退,退到左方“匕”旁,花无媸则占住下方“日”字。三人各据一方,斗得数合,梁萧遮拦不住,纵上“者”字,扬声道:“生者长哭死者笑。”

公羊羽长剑探出在花无媸剑上一挑,花无媸借力纵起,身如飞燕,在崖壁上划了个弧,绕过梁萧落在“据”字上,喝道:“退据无门难重重。”长剑择高而击,与公羊羽上下交攻。如此一来,梁萧当真是“退据无门”,只好长剑在“者”字上一点,学花无媸模样,贴着崖壁绕到“可”字上抢占地利。

释天风功聚耳目,专注观战,连三人所吟诗句也不放过,忽地拧眉道:“梁小子放屁,生者长哭死者笑?死者呜乎哀哉才该大哭特哭。”风怜欲要辩驳却又寻不出道理。花镜圆久不说话,这时忽道:“你自己不懂却来怪别人,这叫做:死,无臣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释天风皱眉道:“什么乱七八糟、春秋难免的?”

花镜圆道:“这是庄子的话,意思是:人一死,再无尊卑之别、衰老之患,逍遥快活之处,做皇帝也比不上。活着的人却要奔波劳碌,伤春悲秋,哀天顿地,怎比得上死者的快乐呢?”释天风哼声道:“放屁放屁,小混蛋哪学来的歪理,活着学武打架,喝酒唱歌那才叫快活。不服的,你叫个死人来跟老夫比划比划?”

花镜圆冷笑道:“好呀,我问你,你学不到武功,打不过别人,难道就很高兴吗?”释天风一怔,想自己毕生学武,武功不济输给别人时内心深受煎熬;武功好了又发觉人上有人,嫉妒不已;就算当真天下无敌,但若无架可打也必定寂寞苦闷。思来想去,忽地爽然若失,瞅了花镜圆一眼,心想小家伙懂得如此深奥之理,真是奇了奇了。

他瞅花镜圆,小家伙却瞧着风怜,风怜正自发怔,心想:“师父这句话大有厌世之意,想是那晓霜姑娘去了,他心灰意冷,觉得生不如死。今日如能脱身,怎生才能想个法儿替他开解?”她满怀忧虑,全不觉身边那个小小孩童已然流下眼泪。

崖上三人踏着巨字不断攀升,横竖曲折、点撇勾捺均成战场。崖高千尺,令人望之帽脱,只瞧那三人越攀越高、身形渐小,每落上一方巨字,便口占诗句,将巨字嵌入句中。诵到十来句时,崖壁上三个小影轻摇轻晃,仿佛身入云中、倚天而斗。

贾秀才心生感慨,叹道:“池老大,这场论剑,我贾秀才以前没见过,将来怕也瞧不到了。”池羡鱼也点头道:“三弟说得是,倘若只论武功,敌友双方都是旷古凌今,足见风流。”其他人嘴上不说,闻言也暗暗称是。

梁萧使尽解数,踏上“竖尽来劫”的竖字,也无可趁之机,再往上去,崖壁泛青,滑不留足,只得喝道:“白云端头竖大旗。”以明始终,然后逆着寒风将身纵起,袖袍高涨,势如一杆凛凛大旗,贴着峭壁飘落,下堕之时,不时挥剑搭上凸石借以消势。公羊羽和花无媸见状也齐身纵落,半空中长剑互挑,呛啷啷消去下坠之势,落水之时,坠势随之消尽,竟没激起半点浪花。群雄见两人在水面上下起伏,心中奇怪,定眼细看,原来两人踩着湖中两根铜铸杠杆。这些杠杆连接“天机三轮”和“两仪幻尘阵”,成百上千犹如蛟龙纠缠。

梁萧不似两人彼此借力,是以先发后至,落水时双剑明晃晃刺来,梁萧抵挡不及,踩着杠杆退到“天璇轮”下,足踏轮叶,升到高处笑道:“二位前辈,敢来这里赐教么?”“天机三轮”是天机宫动力之源,为巨瀑冲击,终年转动,梁萧如此做法,是要将公羊夫妇引至轮上,借巨轮旋转扰乱二人剑法。

公羊羽猜出梁萧主意,心道:“此子心思机巧,尤胜武功。”当下拈须笑道:“这题目出得奇妙,老夫若不接下岂不坏了大伙的兴致。”他与花无媸激斗虽久,但阴阳交融,气机回流,非但不觉倦怠,而且精力渐长,当下并肩携手纵上“天璇”轮,与梁萧斗在一起。三大巨轮本为世间奇迹,三人踏轮激斗,不只是变数倍增,抑且雄奇之处也是古今所无。台上众人既感眼界大开又觉忧心忡忡,花氏兄妹犹为发愁:“梁萧一味游斗,爹娘剑法纵然神妙,但年岁已高,若有三长两短岂不叫人终身抱憾。”

花镜圆瞧风怜始终平静,憋了许久,忍不住问道:“风怜姐姐,你不为你师父担忧么?”风怜默然不答,心想:“师父武功盖世,无论怎么凶险,他总能寻到应付法子。即便当真胜不了,他死了,我也不活,总不叫他孤零零、冷清清地走在黄泉道上。”心念已决,目视梁萧的身形,脸上露出温柔笑意。

三道剑光翻翻滚滚,自“天璇轮”卷到居中的“天枢轮”,又从“天枢轮”卷到“天机轮”。梁萧渐感技穷,不论巨轮旋转还是瀑布冲刷,公羊羽和花无媸两把剑和谐天然,毫无可趁之机,尤为可怕的是,自己正当壮年,气血充沛也罢了,这两个古稀老人斗了许久,竟也脸泛异光,神采飞扬。他苦斗半日,所遇尽是当世高手,斗到此时,内力运转渐缓,生出衰竭之兆,一时越觉心灰:“我已穷尽智力,世间既有如此武功叫人无话可说。更何况这剑法纵然厉害也是两人施为,我全无臂助,只凭一把长剑撑到如此地步,料也无人胆敢小瞧于我!”想到此处,脑海忽地电光划过,喃喃自语道:“既有长剑在手何为全无臂助?”

公羊羽见他口唇翕动,但耳间水声如雷听不明白。他与梁萧斗到此时,爱才之心早已压过家国仇怨,但觉此人才智武功均可照耀千古,自己二人如将这一代奇才歼于剑底,委实可惜,是以占尽上风却不忍遽下杀手,当下笑道:“梁萧,你要认输不是?你只须弃剑,咱们就此作罢。”他这话以内力道出,压住瀑布巨响,花无媸听了这话也暗自点头,她对梁萧本无切身仇恨,只不过耽于大义,被迫迎战。

梁萧却如中魇一般,闻如未闻,兀自挥剑腾挪。公羊羽瞧他神气古怪,颇感讶异,将前言又说了一遍,梁萧还是不答。公羊羽不觉心中有气,寻思:“若不将这小子彻底折服,今日断无了局。”他心念一动,花无媸立时洞明,双剑神妙莫测,一上一下夹住天罚剑身,同时力绞,欲叫梁萧长剑脱手。风怜远远瞧见,心头一紧,未及惊呼,忽见梁萧身轻如羽,随着天罚剑滴溜溜转了两周,不但消去对方劲力,抑且穿过对方两剑缝隙,纵剑直刺,迫得公羊羽夫妇撤开双剑。

梁萧一招得手,心中亮堂:“天罚剑为精绝之神,两代剑师性命所系,好比欧龙子父子与我并肩作战。我却将它当作兵器死物,真是对两位前辈莫大的不敬!”他悟通关窍,对天默祷,“欧大师,铁哲大师,二位英灵在上,请助梁萧退敌。”

祈祷已罢,他高叫一声:“太乙分光剑算什么?且看我人剑相御的手段。”声传湖上,群山皆响,梁萧话一出口,长剑歪斜左刺,公羊羽挥剑挡住,花无媸斜刺里赶上,刺向梁萧膝间的“伏兔”穴。谁料梁萧长剑刺出的一刹那,身子如被狂风吹起向右飘出,呼的一掌直扫花无媸面门,一时间,也说不清是梁萧使动了天罚剑,还是天罚剑带动了梁萧。

花无媸长剑圆转,自下撩起扫向梁萧手腕。但梁萧出掌之际,天罚剑已受牵引闪电折回,嗡的一声斩向花无媸的长剑。花无媸再多十柄宝剑,也不敢硬挡天罚剑的神锋,无奈纵身后退。梁萧却不追赶,掌剑顺势偏转,齐向公羊羽攻去。公羊羽怕坏了双剑和谐之妙,不敢纠缠,也随花无媸后退。

梁萧一招逼退两大强敌,抢上一步,故伎重施,忽而以人运剑,忽而天罚剑变成主人,梁萧成了它手中兵刃,使到精妙处,至乎长剑脱手,剑如飞蛇行天,人如白云翻舞,人与剑时分时合,变化奇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