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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坏人

花晓霜想了想,摇头说:“你说得不对。”梁萧道:“怎么不对?”花晓霜低头算了几笔,轻声说:“我才不会抢人、杀人的。”梁萧冷笑道:“你不抢别人,就只有饿死冻死,或者被人杀死了!”

花晓霜脱口道:“我死也不会的。”她拉着梁萧的手,认真地说,“萧哥哥也不是坏人。”

梁萧撅嘴道:“我就做坏人!做好人就得被别人欺负,我从来就只欺负别人。”花晓霜拧起细淡的眉毛,忽地摇起梁萧的手,软语央求道:“萧哥哥,我不要你做坏人!别做坏人好么?”梁萧被她说得心烦,偏又无可奈何,只得说:“那我岂不是也要冻死饿死?”花晓霜道:“我们一块儿死好了,我万万狠不下心做坏事的。”

梁萧呆然不语。花晓霜见他不说话,便道:“好罢,先不说这个,反正萧哥哥决不会做坏人。”梁萧脸一热,不知如何驳她,只听花晓霜又道,“还是继续说咱们的来历。却说那个天下大乱的时候,我们天机宫的先祖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他看到世上这么乱,决意把所有的典籍都收集起来,藏在一个地方。”梁萧插嘴道:“结果藏到天机宫来了?”

花晓霜笑道:“那时还没天机宫呢。只有栖月谷,谷里都是光秃秃的大石头。那位先祖不仅学问好,武功也很厉害。他带着家将,在坏人们打仗时,收集了各种书籍、古董、字画,最后都搬到了栖月谷。可直到这位先祖去世,这件事也还没做完,他的儿子又接着做。那时天下分裂成了十几个国家,坏人们打仗越来越厉害,为了从战火中保留书籍,我们死了好多好多人。”她说到这里,眼圈儿通红,“直到最后,那位、那位先祖也、也被坏人杀死了……”说着眼泪夺眶而出,梁萧拍拍她肩,花晓霜再也忍耐不住,伏在他的膝上大哭起来。梁萧按着她肩头,不知怎么劝说才好。

哭了一会儿,花晓霜抬起头,拭去泪水,不好意思地道:“我从小就爱哭鼻子,听到这种事我就想哭,萧哥哥,你可别笑我。”梁萧心想:“真该笑一笑她。”想着干笑起来,只笑了两声,不知为何,再也笑不出声。

花晓霜续道:“到了第三代先祖,他是个极聪明的人,一面继续搜集图书,一面钻研书中的学问,从中学会了许多有用的东西。为了让书籍更安全,他设计了这个阵法,画出图纸,和家将的后代们一起修建。为了节省人力,他还造出木牛流马、千里船,用来运送木头石块,但这个石阵太大了,以至于到他儿子一辈也没做完。直到三百年前,天机三轮才修好,又过了一百年,天机宫才算建立起来。”花晓霜说到高兴处,脸上现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儿,低头算了两步,笑道,“好啦,萧哥哥,我算出来了。”

她一跳而起,拉着梁萧左走七步、右走八步,绕过十尊石像,停了下来,又在地上算了一通,道:“这里是以伏羲为枢纽的‘玄易境’,是阵中之阵,极紧要的地儿。萧哥哥,你千万拉紧我!”梁萧吃足了苦头,闻言将她小手拉得紧紧。两人并肩绕过一株三人合抱的古松,刚走两步,一阵微风扑面而来,花晓霜惊道:“不好,这里是巽眼,我算错了。”她拉着梁萧向左奔了三步,忽见文王像与孔子像彼此靠近,她一跺足,叫道:“糟啦,这下全变了。”语中已然带了哭声。这石像无时无刻不在移动,走错一步,阵形全变,非得依眼前石像重新推演,要么势必越陷越深。

花晓霜见夕阳落尽,天色渐晚,捂面大哭道:“都怪我,如果不是我逞能,就不会被困在这里了……”梁萧忙说:“你别急,花大叔会来找我们的。”心里却想,“其实怪我才是,若不是我乱闯,你也不会跟着进来了。”心中懊恼,好劝歹劝,花晓霜才拭去泪水,摇头道:“这石阵方圆数十里,变化又奇怪,真不知道现在困在哪里。就算是奶奶,不清楚我的方位,也不敢乱闯的。”

两人无计可施,枯坐一会儿,阵内刮起风来,花晓霜的身子阵阵发抖,不断咳嗽。梁萧不由问:“冷么?”花晓霜“唔”了一声,牙关格格作响。梁萧心想:“风有些大,但也不至于如此冷法。”伸臂将她搂住,但觉晓霜身子越来越冷,心中一惊,再探她鼻息,居然有进无出,不由惊道:“你怎么啦?”花晓霜从牙关里吐出几个字:“怀里……有……药。”梁萧闻言,猛地想起那日天机别府的事,急忙伸手入她怀中,摸到一只玉瓶,倾出一粒,只见色泽淡金,与那日无二,便给她服下。花晓霜喘过一口气来,接过药瓶,又吃了一粒。

梁萧奇道:“这药叫什么?”花晓霜虚弱道:“这是吴爷爷给我的金风玉露丸。”梁萧皱眉道:“晓霜,你生病了么?刚才好吓人呢。”晓霜笑道:“不碍事的,我打记事便吃这药丸,至今不断,服了药便能好了。”梁萧仍然有些担心,待要细问,忽听极远处传来笛声,若有若无,却丝丝入耳,脑中灵光一现,喜道:“你只顾算来算去,把我也弄糊涂了,虽然算不清楚,但就不能叫嚷吗?”晓霜一怔,道:“是呀,我真笨,只要放声大叫,爸爸姑姑迟早都能听到。”

梁萧站起身,放声长啸。他年幼气弱,但呼啸已久,吹笛者也隐约听到,笛声铿锵激扬,大有喜气。不一会儿,只听破空之声,一人口横玉笛,潇洒走来,他玉面长身,长须飘洒,正是怨侣峰上的白衣老人左元。花晓霜欢叫一声:“元公公!”左元听她声音软弱,皱眉道:“又发病了?”晓霜点了点头。左元略一迟疑,忽将晓霜抱起,也不看上梁萧一眼,掉头便走。梁萧急忙紧跟,可是左元身法快极,三两下便没了踪迹,梁萧不禁愣住,心道:“这老头故意甩开我么?”他心中气苦,但又不敢乱走,孤单单一个人呆在原地。过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来,不由心想:“莫非花大叔他们忘了我么?那个白衣服的老头子痛恨我,故意将我丢在这里,将我饿死,就算不饿死,也要闷死了。”想着忍不住蹲在地上,呜呜大哭起来。

哭了一阵,心情才好了些,梁萧拭去眼泪,待要爬起,忽见地上一个人影晃动,不由吃了一惊,大叫:“谁?”那人却一动不动,梁萧抬眼一看,哑然失笑。原来斜月嵌在两峰之间,光华拂过石像,在地上留下了参差错落的影子。梁萧看了看石像,又看着影子:“这石像也不知是谁刻的,就和真的一样。”

石像不断运转,月光投影也如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停。梁萧闲极无聊,蹲下来观看,只见一个影子手持书卷,侧身抬臂,似在吟诵诗句,不多时,便又移开;第二个影子再到面前,双手一前一后,似在走路;跟着第三个影子又到他眼前,却是挥手抬足,五指斜拂。梁萧瞧到这里,福至心灵,三个影子在脑中一闪,刹那间串在了一起。

梁萧一跳而起,“啊哟”叫出声来:“这不是一招武功么?”想到这里,又看其他石像,恍然大悟:原来每尊石像举手抬足,俯仰之际,尽皆蕴藏了极微妙的拳理,连在一处,便成武功。梁萧揣摩数招,只觉精微奥妙,极是厉害,心中一时万分惊奇。

原来,这八百石像乃是前人留下的一个绝大谜题,经年累月立在此地,直到今日,方才有人参透其中的奥秘。两百年前,天机宫历尽百劫,终于传至七代,出了一个名叫花流水的武学奇才。此人十七岁便成天机宫第一高手,三十岁时,放眼江湖,已难逢敌手。也是到他这一代,天机宫的武功方才自成一家。仅以武功而论,此人可说是天机宫五百年来首屈一指的大高手。

天机宫在乱世中以守护典籍为己任。对宫中的人来说,武功固然不可或缺,但收集典籍,修筑“两仪幻尘阵”才是重中之重。到花流水三十岁时,开山辟河、造轮植树已然完毕,依照图纸,该是连接机关,设立活动石柱的时候。

花流水一身武功出神入化,但宫中弟子却无一能够继承衣钵。他嘴里不说,心里却很遗憾。看着竖立石柱,突发奇想,决意将石柱刻成八百圣贤,并将生平最厉害的武功,刻入石像之中,只想看看,后人中是否有人看出其中的奥妙。若能勘破,悟性当不在自己之下,也许能够练成自己的武功。

刻这八百石像,穷尽了这位大高手毕生之力。完工时,花流水已垂垂老矣,眼见后代中人,要么钻研数术,要么埋头做活,数十年来,竟无一人看出雕像的秘密。老人不由心灰意冷,但他是极骄傲的人,既然无人勘破,他也不肯点破,索性将这秘密带进棺材,临死前只说了一句:“设谜容易解谜难,后代若有人能窥破老夫真意,没有非凡的天赋,也有非凡的福分。”

子孙们听得摸不着头脑,只当他临死呓语,也没放在心上。诚然,这八百石像单一看来,无甚奇特,非得把几尊石像的姿态贯穿起来,才能变成武功。更因石像随“两仪幻尘阵”运转不休,众人大都把心思放到钻研阵法、计算石像方位上,全没想到武功。是以数百年来,竟无一人发现石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