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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寒毒

吴常青一愣,掉转话头:“哼,晓霜常和我说起你,每次谈到你,都很高兴。”梁萧心里一热,大声说:“那是自然,我和她是最好的朋友。”

吴常青破天荒露出一丝笑容,连连点头:“那好,你以后多来这里坐坐,逗她开心,对她的病很有好处。”梁萧一愣,低声道:“吴先生,晓霜究竟是什么毛病?”

吴常青抿了一口茶,冷冷道:“那叫做九阴毒脉,天生阴气过余,阳气孱弱。阴寒毒气盘结于九****脉,随时都会要她性命。”梁萧听到最后一句,惊得一跳而起,失声叫道:“你说什么,她,她怎么生出这种怪病?”

吴常青脾气大,却是一个直肠直肚的人,梁萧一问,随口便答:“她妈当年吃了人家一记至阴至寒的掌力,抬到我那里,已经快要死了。我一把脉门,发觉她不仅中了寒毒,还有了数月身孕。”他说到这里,紧紧皱起眉头,“早知如今,我就该只救母亲,不救胎儿的。当时我问花清渊,是否救这胎儿,他哭哭啼啼,哀求我两个都救。老夫什么人物,当然不能说救不了的话,明知两全其美太过勉强,也使出了浑身解数。唉,结果母女的性命是保住了,残余的阴毒却盘踞在胎儿体内,成了‘九阴毒脉'。”他说到这里,一拍大腿,“晦气,真是******晦气!”

梁萧心如火烧,忙道:“先生您医术高明,必能治好她的,对不对?”吴常青黑着脸瞪了他一眼,闷闷喝了一口茶,才说:“那阴毒是胎里带来的,顽固不化。这十多年来,老夫想尽法子,用了无数药物,但到头来也只能延她一时性命。哎!老夫治病,从来有头有尾,让她来到世间,我一日不死,便救她一日,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法子。”

梁萧听得发呆,忽地高叫:“你骗人吧?”吴常青拍腿大怒:“骗你?骗你又不能换茶吃!”梁萧听得心口一堵:“为何这世上,好人总是薄命。爸爸为人良善,死得不明不白;晓霜待人最好,却又身患绝症。难道老天爷非要让好人死光死绝吗?”

他越想越怒,忽地一掌拍出。这一掌蓄满怒气,“豁喇喇”一声响,竟将身侧楼板击穿。碎末飞溅,烟尘四起,全都落入紫砂瓯里。吴常青又惊又气,高叫:“臭小子,你疯了吗?”

梁萧盯着一对手掌,心里微微怔忡。原来,他这些日子习练石阵武学和黑水武功,时日虽短,内功大有精进,只是他沉迷其中,不得自知。

吴常青喝了一口茶水,只觉滋味大减,想必落入泥屑,坏了茶味。他嗜茶如命,心中气恼无比,只冲梁萧大吹胡子。

梁萧平静下来,想起一事,问道:“吴先生,你听说过纯阳铁盒吗?”吴常青没好气道:“怎么?”梁萧道:“我听人说,那铁盒中藏有吕洞宾的丹书火符,无病不愈,脱胎换骨。吴先生,这个丹书火符,能治好晓霜的病吗?”

吴常青拈须冷笑,哼哼说:“吕洞宾一个狗屁道士,能有多少斤两?无病不愈,脱胎换骨,呸,去******。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病来病去,都不是一朝一夕。可恨世人只爱舍难求易,多年的重病,总盼一天痊愈,不听医嘱,不服药石,偏去求什么神汉巫婆,画符道士。哼,结果病还是病,死还是死,完蛋大吉,咎由自取。”他骂到兴起,嗓音越来越高,恨不得教全天下的人都听到。

梁萧迟疑道:“我听秦伯符说,他去要那个盒子,都是因为吴先生你提到过纯阳铁盒。”吴常青瞟他一眼:“我叫你钻裤裆,你钻不钻?”梁萧怒道:“当然不钻。”

吴常青点头说:“当日秦伯符练功走火入魔,前来求我医治。我一把脉,知道他的‘巨灵玄功’太霸道,要想根治,只有自废武功。‘巨灵玄功’是道门中的武功,秦伯符的师父玄天尊也做过道士,他不信老夫的言语,还搬出了道门的周天搬运法与我理论。我听得有气,就说:‘“巨灵玄功”算什么?你知道吕洞宾吗?他可是出了名的活神仙。听说他有个纯阳铁盒,内有丹书火符,能治百病,你不妨找来试试。’哼,姓秦的貌似机灵,其实蠢如牛马,听了这话,一脸欢喜,好在他还有良心,又问:‘能治百病,能不能治霜姑娘的病?'我被他问得心烦,就说:‘当然能了,你******有能耐,就把铁盒找来再说。'那厮得了这句话,欢喜得屁滚尿流,一颠一颠地去了。哼,别说铁盒治病子虚乌有,找到又怎样,那铁盒从来没人打开过,根本就是妖道骗人的把戏。”

吴常青半生行医,最恨神巫道士,一时骂不绝口。梁萧想问铁盒的详情,又哪里插得进口。这时一名侍女挑帘进来,怯怯地说:“吴先生,宫主请你过去!”吴常青闻言一惊:“只顾跟这王八羔子瞎扯,几乎误了大事。”起身瞪了梁萧一眼,“臭小子,你也要去。”

梁萧皱眉说:“一定要去?”吴常青哼声说:“你当霜儿是朋友,这盛会你是非去不可的!”不由分说,拽着他便走,走了两步又倒回来,将茶水一口气喝了个见底,连茶叶也用手掏光,边吃边说:“别浪费了,别浪费了。”

两人走到灵台下面,遥见台上聚了不少人。二人拾阶而上,方至中段,花清渊迎了上来,拱手笑道:“吴先生安好!”又向梁萧微笑,“你也来了?看你气色很好,应该痊愈了吧?”梁萧点头笑道:“我全都好了。”花清渊一听,十分高兴。

三人并肩上台,梁萧举目一望,花无媸正南而坐,见了吴常青,含笑招呼:“吴先生好。”瞧也不瞧梁萧一眼。花慕容站在她身后,怀抱一支黑鞘古剑。一边坐着花晓霜母子,花晓霜见了梁萧,绽颜欢笑。五人以下,左三右四,分别坐了七人。右首一人是那守卫灵台的明姓老者,其后坐着左元,后面的依次是童铸与秦伯符,秦伯符的脸色好了许多,看见梁萧,默默点头。左首是修谷,另两个依次是叶钊与杨路。七人的气度与他人不同,四周男男女女,无不神色肃穆。

花清渊将两人引至上首,命人搬来两张座椅。梁萧见年轻人大都站着,便说:“花大叔,我年纪小,站一站没关系。”花清渊不料他这样懂事,一怔笑道:“好啊,听你这句话,花大叔打心里欢喜!”拍拍他肩,走到花无媸右侧站定。

这时波斯水钟又响一声,说话声渐渐稀落。花无媸一点头,只见那名明姓老者缓缓站起,一手拈须,朗声道:“皋禽名祗有前闻,孤引圆吭夜正分。一唳便惊寥泬破,亦无闲意到青云。”语声舒慢,清旷悠远。才吟罢,左元长声应和:“睡轻旋觉松花堕,舞罢闲听涧水流。羽翼光明欺积雪,风神洒落占高秋。”

声音落地,童铸接口道:“辞乡远隔华亭水,逐我来栖缑岭云。惭愧稻粱长不饱,未曾回眼向鸡群。”秦伯符微微一笑,曼声吟道:“右翅低垂左胫伤,可怜风貌甚昂藏。亦知白日青天好,未要高飞且养疮。”修谷哈哈大笑:“秦老弟这病鹤诗太丧气。”略一沉思,沉吟道,“乌鸢争食雀争窠,独立池边风雪多。尽日蹋冰翘一足,不鸣不动意如何。”秦伯符拍手大笑:“好个孤鹤立雪。”

梁萧听得奇怪,肘了肘身边少年问:“喂,这些老头子唠叨什么?”少年听他言语粗率,心中不快,但想他与花清渊说过话,只好耐着性子说:“阁下是外来的贵宾吧?天机八鹤,吟诗明志,本是开天大典的常例。只不过六年前‘灵鹤’秋山秋伯伯病殁,秋家一脉单传,秋伯伯又终身未娶,是以秋家后继无人,如今只剩下七鹤了!”说罢不胜黯然。

少年又指明姓老者:“那位是‘黄鹤’明伯伯,单名一个归字……”听少年介绍,梁萧才知左元是“白鹤”,童铸是“青鹤”,秦伯符是“病鹤”,修谷是“丹顶鹤”,叶钊是“池鹤”,杨路是“黑颈鹤”。少年说完,杨路已吟道:“渥顶鲜毛品格驯,莎庭闲暇重难群。无端日暮东风起,飘散春空一片云。”他为八鹤之末,吟诗到此结束。

花无媸肃然起身:“今日……”话音未落,明归扬声道:“慢来。”花无媸皱眉说:“明兄还有什么话?”明归淡淡地说:“灵鹤西去,咱几个老兄弟须臾不忘。明归不才,愿代秋山老弟吟诗一首,凑满八鹤之数。”花无媸一皱眉,点头说:“好!”

明归沉吟一下,扬声道:“青云有意力犹微,岂料低回得所依。幸念翅因风雨困,岂教身陷稻粱肥。”吟罢又说,“秋老弟一生孤独苦闷,可是风骨清高,如今虽殁,精魂仍留长空,光照我等俗人。”他屈膝向天,拜了一拜。童铸等人也伤感拜倒,人群矮了一片。

花无媸不意明归旧事重提,不由满心诧异。明归起身又说:“宫主,秋老弟当初死得不明不白,不知过了这许多年,可有什么结果?”花无媸皱眉说:“秋山服毒自尽,怎么又是不明不白了?”明归道:“但他为何自尽?宫主知道么?”花无媸面色一沉,高叫:“我又怎么知道?”话一出口,左元、童铸、修谷三人目视花无媸,均有悲愤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