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昆仑
3140700000076

第76章 :私定终身

持枪者耳听身后的同伴惨叫不绝,惊怒交迸,急欲抢上山坡,与那蓝袍人交锋。但眼前的壮汉悍不畏死,前仆后继。持枪者焦急无比,枪法更趋凌厉,喝一声刺死一人,喝到第十三声,一群大汉尽被搠翻。他奔上浅丘,回头一瞧,不禁肝胆欲裂,只见坡下尸横遍地,竟然再无一个活人。

这一番杀戮恍若电光石火,梁、柳二人远远瞧着,浑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的枪法箭术。不由对望一眼,均觉对方的掌心湿漉漉全是汗水。

坡上两人对峙半晌,持枪者发出一声长长的悲啸,声震大江,悠悠不绝。那人一声啸罢,厉叫:“鞑子,你射得好!”此时东方已白,晨曦照亮他的容貌,紫面长髯,眉飞入鬓,眼似两弯冷月,尤显凛冽之威。

蓝袍汉子也抛开弓箭,将一口单刀绰在手里,冷冷说:“足下枪法也好!敢问现在宋军中居于何职?”那人冷笑一声,说道:“老子没有做官的闲心,也受不得做官的闲气。”

蓝袍汉子皱眉道:“足下如此人才,竟然流落江湖,可惜!可惜!”那人冷笑道:“那鸟官儿有什么好当?老子浪迹江湖,才叫逍遥自在。”蓝袍汉子微微一笑,说道:“足下枪法高明,投入我大元,当可横行天下。”那人没料他生死之间,还敢游说自己,不觉哑然失笑,大声说:“好鞑子,废话少说,这山坡上,今天只能站着一个。”他丢开盾牌,短枪向地一插,取下一个葫芦,咕嘟嘟喝起酒来。

他仰天喝酒,破绽百出,偏偏气势十足,叫人莫知所攻。蓝袍汉子见那金枪长可齐肩,只因才杀过人,枪尖血光隐隐。枪缨也是金色,旭日一耀,宛如出水龙鳞。蓝袍汉子心一动,想起一个人来。

那人喝罢酒,想起同伴尽死,悲从中来,葫芦一掷,缓缓说:“百年新封酒,万古杀人枪!”声音沉郁无比,蕴藉了极大悲愤。

蓝袍汉子笑了笑,阴沉沉说道:“百年之酒,岂为新封?活人似春来草长,杀人如秋叶凋落,因时而动,又何来万古?”那人大拇指一挑,笑道:“好鞑子,有见识。可惜龙某酒少,要么敬你一斗。”蓝袍汉子浓眉一挑,冲口而出:“龙某?莫不是枪挑东南?”

那人冷笑道:“不错,老子就是龙入海。”梁萧只觉这名字耳熟,却听龙入海又说:“鞑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妇人能生出儿子,丈夫能养出闺女,天者清虚,却有日月之实;地者沉浊,却有空谷之虚。万物自相矛盾,为何不能有百年新封之酒,万古杀人之枪?”

这数语奇突,蓝袍汉子的脸上闪过一丝迷惑,这一瞬,气势现出破绽。龙入海等的就是此时,枪缨抡圆,枪尖急吐,赫赫如骄阳腾空,直锁蓝袍汉子的咽喉。

蓝袍汉子略向后缩,单刀上挑,刀脊磕中枪尖,嗡然声响,噔噔噔,两人各自挫退三步。龙入海一扫狂态,瞧了瞧手中金枪,又望着蓝衫汉子,点头说:“好刀法。示之以弱,击之以强。”

蓝袍汉子那一丝惑色竟是伪装,若非龙入海留了后招,势必被他挑开金枪,单刀直入。蓝袍汉子心叫可惜,笑道:“阁下也知兵法?”龙入海冷笑说:“略知一二。”忽地噔噔噔踏上三步,每一步均是气势慑人。

蓝袍汉子冷冷盯着枪尖,横刀于胸,双足与大地相融。一刹那,龙入海扬声怪啸,金枪一晃,有如乱莺出巢。蓝袍汉子直待枪到胸前,方才挥刀横劈,“嗡”,刀枪交击,光影散乱,两人各逞本事,斗成一团。

两人出手奇快,梁萧起初看不清楚,可是时间一久,隐隐瞧出一些门道。龙入海的枪法看似繁花乱锦,其实神气坚凝,余势绵绵不尽。蓝袍汉子的单刀变化较少,刀光几被枪影掩盖,可是每出一刀,决无多余,总能千钧一发,破去对手枪式。

斗了七八十合,山丘上人影一乱,龙入海骤喝一声,枪影全无,金枪挑开单刀,直奔那蓝袍汉子胸口。

胜负将分,蓝袍汉子不挡不避,忽地丢开单刀。龙入海眼前一花,金枪被对手一把攥住,蓝袍人大喝一声,右掌如电掠出。

龙入海的精气神系于金枪,未料到对手生死关头,居然弃刀用掌,掌法之强,更胜刀法。仓促间躲闪不及,被蓝袍汉子连环两掌击在胸口,不禁倒退六步,跌坐在地。饶是如此,蓝袍汉子也没避过枪势,金枪刺入左胸,蓝衫鲜血殷透。

龙入海吐了两大口鲜血,蓝袍汉子也摇晃两下,举手拔出金枪,创口血如泉涌。他也不瞧伤势,双目凝视金枪,点头说:“好枪,有名号么?”龙入海微喘数下,抬起双眼,笑道:“有名号,便叫龙入海。”蓝袍汉子一怔,点头道:“好,枪如其人,果然壮哉。”

龙入海咝咝吸了口气,咬牙道:“你掌法胜过刀法,为何舍掌用刀?”蓝袍汉子叹了口气,苦笑说:“你知道示之以弱,击之以强,就不知‘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么?你枪法千变,我只须弃刀用掌,一变足矣。”

这两句话出自《孙子兵法》,均道兵法诡诈。龙入海一呆,心想:“虽然不知此人身份,可他将才了得,今日不死,后患无穷!”他奋力一挣,可是力不从心,不由仰天大笑,笑声中满是凄凉。一声笑罢,喃喃吟道:“细雨初歇,落红飘零,龙入大海,三奇除名。”语声渐微,倒地死了。

龙入海为“南天三奇”之首,另外两奇姬落红、莫细雨早年死在萧千绝手里,他这一死,“南天三奇”自然除名了。

蓝袍汉子侥幸胜出,伤势不轻,起初尚能忍耐,时候一久,创口疼痛难忍,肺中空气外泄,摇晃两下,终于不支坐倒。

梁萧正要起身,忽听远处又传来蹄声。不一时,四骑人马奔到近前,看清骑者模样,梁萧微感吃惊,来的不是别人,却是脱欢主仆。脱欢脸色兀自苍白,其他三人也气色灰败,内伤并未痊愈。

四人瞧着满地死尸,神色惊疑不定。脱欢沉默一下,忽向蓝袍汉子笑道:“大将军,好本事!”蓝袍汉子冷冷瞧他,不发一言。脱欢见他伤重,微微笑道:“大将军竟与本王不谋而合,也来南方刺探军情。看来大将军此番必是胸有成竹、稳夺帅印了?”

蓝袍汉子心中雪亮,心知脱欢出卖了自己,引来南朝高手追杀,现下自己所处的境地,比起刚才还要凶险。转念间,忍痛笑道:“圣上让千岁与我各自拟定方略,以定南征大宋的帅位。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小将不敢尸位素餐,必须亲眼瞧过,才敢拟定方略。”

脱欢听他语气平静,不似身受重伤,心下生疑,看他一眼,笑道:“可惜,过了今日,小王怕是当定了这个元帅了。大将军承让之情,小王铭记在心。来日南征得胜,定当杀羊烹牛,祭拜将军于黄泉之下。”他向三名随从使个眼色,三人各提兵刃,翻身下马。蓝袍汉子武功雄强,换在平时,三人联手也未敢言胜;眼下他身遭重创,任中一人也可取他性命,只不过脱欢以防万一,故而派出三人。

梁萧心想:“脱欢是个大大的坏人,蓝衣人是他对头,也许是个好人。”他年少识浅,对善恶之分不甚明了,主意一定,起身笑道:“四皇子,你的肋骨还疼么?”柳莺莺见他起身,也只好随之站起。

脱欢掉头一瞧,脸色大变。他在姑苏被九如捉弄,断了两根肋骨,虽得名医疗治,此时依然疼痛,为除这个蓝袍汉子,始才抱伤前来。哈里斯三人同样内伤未愈,又刚吃过梁、柳二人的苦头,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对望一眼,均是心生怯意。

脱欢权衡利弊,忍住恼怒,冲蓝袍汉子笑道:“大将军,咱们就此别过,只愿将军福缘深厚,安然返回大都。”

蓝袍汉子不动声色,淡淡说:“千岁走好,小将不送!”脱欢瞪他一眼,脸色青白不定,忽然转过马头。其他三人也恨恨上马,四人挥鞭夹马,望来路奔去。

蓝袍汉子见四人去远,拱手说:“有劳二位援手。”柳莺莺冷冷道:“小色鬼,我们走。”梁萧道:“他伤得重,若不救治,只怕活不了。”柳莺莺啐道:“你管什么闲事。哼,这人打斗时使奸弄诡,不是好人。”梁萧笑道:“使奸弄诡,你我差不多?”柳莺莺说:“可没他杀的人多!”梁萧道:“龙入海不也杀了许多人吗?他不杀人,人便杀他,那也没有办法。”

蓝袍汉子曾在“醉也不归楼”为他说话,梁萧深感其德,对他颇有好感,有意无意总为他辩护。柳莺莺辩他不过,气得顿足道:“他是蒙古人,蒙古人又凶又坏,都不是好东西。”

梁萧脸色一变,轻声道:“这么说,我妈就是蒙古人,那我也不是好人。”转身向蓝袍汉子走去。柳莺莺一愣,急道:“小色鬼你气什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妈妈是蒙古人。”赶上去,从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这瓶金创药,你且试试。”

梁萧不会真的恼她,随手接过,给蓝袍汉子敷上。那药十分灵验,很快止了血。蓝袍汉子苦笑道:“多谢二位了。”柳莺莺念起酒楼中与他斗口的事,冷笑说:“你这男子汉大丈夫,到头来,还不是要我小女子来救?”蓝袍汉子也不着恼,笑道:“姑娘说得是,二位救命之德,颜人白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