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阿芙洛狄忒的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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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009争执(4)

恩思坐在车里,目送着骆冰和许苑挽着手离去。夜色渐渐泯没了他们的身影,但恩思的目光依然停留在他们远去的方向,她有种预感,这不会是自己和骆冰的最后一次会面,他们之间的纠葛还远没有结束,那张她亲手递过的名片、他临走时留下的那句话,当然,还有一枚被他遗落在后座上的打火机,都在提醒她日后还有相见的可能。打火机是她上车后发现的,本来她想叫住他,可看到小鸟依人般贴着他的许苑,恩思犹豫着忍住了,不为别的,只是不想和他发生多一点的言语交各,不知为何,再面对他忽然成了一件勉为其难的事情。

临去的时候,本来走出很远的骆冰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虽然隔着不算近的距离,但恩思还是感觉到了他目光中的炽烈,似乎被灼到了,车厢太窄让她竟有了无处躲闪的窘迫感。独处下来,恩思几次试图与余浩联络,但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想来他这个时候应该与友朋聚会,无暇顾她吧。自己今天的表现伤害到了余浩的自尊,这是肯定的,可也是无奈的,在她的立场是不能坐视余浩犯错的,尽管有些惋惜和愧疚,但恩思并不后悔,她想过后与他沟通解释,相信余浩终归会理解自己的一番苦心。

骆冰的车就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想到他混不讲理的粗鲁模样,恩思心里就有气,要不是顾虑到余浩激怒之下纠集人手会伤害到他,她还真的乐见余浩好好修理他一番,稍稍让她同情的是,骆冰挨了打还自负了损失,不过于情于理这都是他应该承受的,让他得到一点教训也是好的,如果持着这样的脾性,早晚他会给自己惹来灾祸。今天二人打架,明显骆冰是吃了亏的,可能是因为轻敌的缘故,逞强不成倒是被余浩抓住了破绽,挨了好几下狠的,恩思在一边看着都觉得心惊肉跳,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两个男人斗殴,好在自己足够冷静,关键时刻没有让他们的理性滑向失控的边缘,但这一次经历让她对男人雄性基因中原始好斗的本能有了足够深刻的认识,很多时候那不是后天的理性涵养所能控制和解释的。

将要离开时,她最后看了眼那枚湛蓝机身的纯钢打火机,然后把它收进包里,心想最好再也不要见到他,这个人仿佛天生与麻烦为伍,每次和他相遇都是一段不悦的经历。

这晚恩思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开着车行驶在蜿蜒无尽的盘山公路上,眼前的情境似曾经历,偏偏又想不起来,这条路既险又长,总也看不到尽头,她小心翼翼的驾驶,可还是遭遇了几次险情,有一次车子差点冲下了路边的悬崖,在近乎绝望的时候,她突然看到前方的路边坐着一个浑身浴血的人,她停下车,来到那人的面前,轻声呼唤了几声后,那个人艰难地抬起头,张开双眼迷茫地看着她,恩思立刻认出是骆冰,她蹲下身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骆冰只是看着她,脸上是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眼中却蓄满了痛苦之色。他好像不认得自己了,恩思心里紧得发疼,她望了眼他背后的悬崖,便伸出手去拉他,可是堪堪碰到他的胳膊时,他身下的地面突然开始塌陷,最后连带着他的人一同向下坠去,恩思惊呼一声扑了过去,可还是晚了一步,她伏在断崖边呼喊着骆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骆冰的身体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坠落深渊,,她记得他明明能抓住她的手的,可为什么最后关头却放弃了呢?

恩思在一阵焦虑惊恐中惊醒,醒来的瞬间她还听到自己的呼喊。月色透过窗户正安详地照在她的脸上,她感受到了脸上的湿渍,应该是泪水,她抹了一把坐起身,脑海中不由浮现了三年前那个夜晚救助骆冰的情景,她呆坐了半晌后挪动着身体下床,想给自己倒杯水喝,这时她才发现卧室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她浑身一冷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下一秒她才意识到是于浩,月光很亮,映出了余浩那熟悉的身体轮廓,只是他的脸在昏暗中辨识不清,屋里此时飘荡着浓浓的烟草味道,余浩正在吸雪茄。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恩思问了一句,又拿过手机看了下时间,现在是凌晨一点五十分,自己睡了三个多小时。

“做恶梦了?”余浩淡淡地问道。

“你很少做恶梦的。”顿了下,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很低沉。

恩思没说什么,方才的两度惊吓让恩思全身起了一层冷汗,睡衣黏黏地贴在肌肤上,还有缭绕刺鼻的烟雾,这些都让恩思感觉不适,现在她只想去浴室冲个澡轻松一下,可是刚起身,余浩又说话了。

“我听到你梦里一直在叫骆冰的名字。”于浩说。

隔着黑暗,恩思还是能感觉到余浩目光的炯烈,里面没有热度,有的只是冷漠。恩思慢慢坐回到床上,想着该怎么对余浩解释这件事。她从来没有和余浩讲过三年前的那场事故,更没有对他提起过骆冰,事实上,如果不是再度相遇,她几乎已经把这个人忘记了。但是余浩不会这么想,尤其是她不确定沉浸梦中时自己到底还说了些什么,她有点犹豫不定,在梦中意识和现实是断裂的,身临其境下根本意识不到身处虚幻,连基本的思维逻辑也完全沉浸在潜意识营造的环境设定里,直到现在她还清晰地记得和骆冰错臂相离时心头那股撕裂的痛楚,她可以把这归结为自己善良的天性在面对生命陨落时的正常反应,但余浩会理解吗,或者说他愿意理解吗?何况,那一刹那的心痛就像相守已久的人在面对着生离死别,想到这些她的内心也不禁有些茫然了。

可是她不能回避,恩思叹了口气解释道:“你不要误会,刚才不知怎么了,竟然梦到骆冰坠崖,我没来得及救他,所以情急之下,可能……”

两人沉默了许久,恩思觉得气闷便起身打开窗子,夜风袭来,恩思精神为之一振,她手扶着窗棂望着窗外,想了许久后又轻声说道:“其实我和他很早以前就认识了,三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救过他的命,不过自此以后就没再见过面,直到前一阵T贸会才又遇见他。我和他只是认识而已,还完全谈不上熟悉,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余浩按灭了雪茄,很快一股余烬焦糊的味道传来,这种雪茄很名贵,自燃时不会产生烟火,不想抽的时候只需放在一边即可,但现在他只能拿它来宣泄情绪。他相信恩思说的话,这个女人最吸引他的就是独立于世的高贵品格,她正直无私,诚实自重,心地纯洁得如同一个天使,可以说恩思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愿意去信任的人,但是很多情况下,实话并不能说明一切,从恩思的语气中,他分明感受到了一丝异样的情绪,她言语背后还有某些隐晦不想示之与他,余浩忽然很后悔来到恩思这里,今晚他本来可以和一众友人彻夜狂欢,或者在喝完酒后直接开车回省城,那样他就不会面对眼前这尴尬恼人的一幕,无论如何亲耳听着自己的恋人在梦中不断呓语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都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尤其他们之间居然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经历。骆冰,再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让他心底隐隐产生了一种危机感,他很想知道还有多少关于骆冰的事情恩思没有对他说,只是不能再问下去了,恩思的个性太过清高自重,一味的追问只会引来她的反感,这是完全他不愿面对的。

所谓涵养,就是有时候必须委屈自己保持沉默,可是隐而不发,在目前微妙的气氛下又显得不合时宜,他需要说点什么,哪怕是表达一点点不满也是必要的。他站起身打开房间的灯,然后拿过一旁的外套穿上。

“你知道,今天的事不全是我的责任。”余浩说。

“我知道,是他挑衅在先。”恩思回过身看着余浩动作。

“你这是要走吗?”恩思忍不住问他。

余浩点点头:“省城那边一大堆事情在等着处理,不回去不行。再说……我在这儿好像有些多余,走了的好,省得碍你的眼。”他说完拉开门就要出去。

“谈谈再走!”恩思叫住他。

见余浩停住,恩思想了想说:“你该知道,我那么做都是为了你。”

“我看你是为了他。”余浩转过身,冷笑着说,看着恩思淡然的样子,他忽然压抑不住心中的怨怒,继续语带嘲讽,“别跟我装了!你高贵,你大度,好事都让你干了,我倒成了小人了。看来咱俩不是一个高度上的人,我多庸俗啊,呆在你这里我不配啊,玷污了你纯洁的灵魂我可付不起这个责任!”余浩彻底爆发了,疾风骤雨地发泄了一番心中的怨气。

恩思愣住了,一时间委屈难过堵塞了心口,眼泪猛地冲上了眼眶,她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可眼泪最终还是不争气地滑落了。

“余浩,你......你别蛮不讲理。”

“王大小姐,你有闲情逸致去玩高风亮节,我可没工夫继续给你当道具陪衬。今儿你耍威风也该耍够了吧?把我的面子踩在脚下还不够过瘾吗,难道这会儿还想继续教育我如何做人?行了,适可而止吧!”

“余浩你混蛋!”恩思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好好的一个人,你凭什么要置人家于死地!一旦把他怎么样了,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希望我今后去监狱里看你吗?!”

今天如果不是自己,骆冰很可能对余浩挥刀相向,同样,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直接干涉,余浩就会纠集人手伤害骆冰,两种情况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恶劣后果,想到这些恩思直觉着委屈难耐,尤其余浩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和蛮横无理的指责更让她伤心,自己所做的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保护他,得到的却是他的曲解奚落,这种滋味任她涵养再好也是无法忍受的。她坐回到床边背对着余浩,不想再跟他争执下去,

余浩一脸不屑,冷笑道:“就他那小样儿,打死了也是白打,还想让我坐牢,做梦去吧!你信不信我让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恩思半转过身斜视着他,目中带着愤怒,这会儿余浩是不可理喻的,她想,他的自尊受到了刺激,气急败坏是难免的,因为这是他的脾性,可是他的话却又不能完全视为一时戏言,恩思清楚他的能力,更知道他的手段,这个人脾气之酸涩她是自幼就领教了的,对待得罪他的人,他向来是睚眦必报的,想到这里她不禁为骆冰的安全担心了。

余浩说完出去了,很快传来房门响动,眼看着余浩就要离去,恩思起身追了出去,余浩正扶着门框在笨拙地穿鞋。

“余浩”,恩思弱弱地叫住他:“答应我,不要再往前赶这件事情了,好吗?人家已经同意到此为止了,我也承诺不会再找他们麻烦,你不会想我成为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吧?”

她缓缓来到余浩跟前,柔声说:“忘掉这件不开心的事吧,就算是为了我。我不想你去伤害别人,更不想你有麻烦,这些你能理解吗?”

余浩仰起头沉默了许久,最后长叹了一声:“好吧,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管你和他以前有过什么交往,今后都不要再联系了,我很讨厌这个人!”

恩思愣了下,回过神时房门已经关上,余浩走了。她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目送着余浩钻进他那台路虎揽胜乘着夜色离去,心里回味着他离去时说的话,那里面充满了警示告诫的意味。余浩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口吻和她说话,这让她感觉很难堪,如同被人在脸上打了一巴掌似的难受,她的个性和自尊让她难以接受自己的感情信用被无端的揣测和怀疑。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水是热的还冒着蒸汽,等它冷却了,余浩也走得不知有多远了,感情的存续需要长久的铺垫,但要它冷却却只需一杯水的时间,人情冷暖大概说的就是这个吧。这一晚月轮美满,夜色晴好,只是铺撒在天际大地的清辉过于清冷,月光从来就是这样,当它漫过天地漫过人心时留下的除了那团清冷,剩下的只是丝丝寂寥无以遣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