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时分,待杨无忧睁开双眼时,天空上朝阳还未露面,东方云层处有几片淡淡的绯红。
杨无忧揉了揉眼,走出客栈房间,见秦琳独自一人在外面立着。
秦琳笑道:“你醒了?”
无忧点了点头。
秦琳见她脸色好看起来,神色也明朗多了。便知她大概恢复好了,便笑道:“你若是没事,咱这就赶路如何?”
杨无忧笑了起来。
二人结账出门,匆匆吃了点东西,便弃掉马车,改换成马,朝黄门县上官府疾驰而去。
待二人赶至上官府中,却见府门处一对白色灯笼,上面写着‘奠’字。
二人满脸疑惑,进了府去。
却见满府甚是安静,无什喧哗,门楣各处都挂着白色灯笼,缠着白色花环。院中也没有什么人来往,甚是冷清。
杨无忧道:“秦姐姐?”
秦琳道:“难道上官前辈也被赫连行所杀?”她不敢过多猜测,拉着无忧手腕,直直的往府中走去。
只见正厅一人迎了上来。
秦琳认得他,乃是上官断手下许匡。
许匡神色悲戚,向二人行礼。
秦琳道:“你府上大挂‘奠’字,莫非是?”
许匡道:“正是帮主上官断遇害。”
秦琳甚惊,心里想问上官断何时遇害,却脱口而出道:“上官锦在哪?”
许匡道:“公子前些日子出去了,正好今日凌晨归来。”
秦琳道:“快带我去见他。”
许匡转身带路,却见上官锦一袭白衣,翩翩而至。
他脸上浅笑,神色依旧,只是眼角间发黑,依然能看出他的倦态。
上官锦领二人进了房。
秦琳急问道:“你师父?”
上官锦道:“正是死于赫连行之手。”他的声音不紧不慢,从容至极,让二人很是吃惊。
杨无忧道:“一清哥,没想到你师父也......”话未说尽,声音却哽咽起来。
上官锦见她神色如此,声音语态与之前那个顽皮的样子截然相反,知道她受此事深深伤害。便将无忧揽到自己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杨无忧见此,心中暖意浮起,眼眶泪水直打转。
秦琳靠近无忧,将她烂到自己怀中,拿起手帕擦拭着她的眸子道:“你才好,怎有哭了?”
无忧连连点头,接过手帕去擦。
秦琳道:“这是何日之事?”
上官锦道:“三天前的晚上。跟杨大侠死于同一天。”
秦琳惊道:“你是说赫连行先杀了杨大侠,在奔驰千里,来黄门县杀了你师父?”
上官锦点了点头。
秦琳神色异常道:“那赫连行竟如此厉害!”
上官锦知道她的意思,仍笑着问道:“此话怎讲?”
秦琳道:“杨大侠退隐江湖多年,武功渐为遗忘,死于强敌之手,倒也不意外。倒是你们师徒二人联手,犹敌不过他,而且你师父还...”
上官锦转了转身子。
秦琳道:“你这是何意?”
上官锦笑着问道:“你可看出我身上半点伤痕?”
秦琳道:“这有何关系?”
上官锦道:“那赫连行既是上不了我半毫,又怎能在我面前杀掉我师父呢?”
秦琳恍然大悟道:“你是说?”
上官锦点了点头,长叹道:“杨大侠和我师父愧于当年之事,心中内疚不安,并未与赫连行强斗,而是借机自我了解。”
杨无忧听此,悲怆道:“你是说我大哥.....有意了结?”
上官锦默不作声,点头回答。
秦琳道:“刚才见你府中人,说你前日出去,今日才回,有什么事比你师父还重要?”
上官锦道:“赫连行!”
秦琳不解,问道:“此话何意?”
上官锦道:“师父谨遵道义之行,生怕赫连行有所损伤,命我亲自护送回去。”
秦琳听此,不禁由衷佩服起上官断老前辈,心中暗暗称赞起来,他不愧是自己敬仰多年的豪杰,行事磊落光明。当今世上,实数难见。不过心中亦是遗憾,杨天行和上官断乃是武林中公认的豪杰,今却皆死于赫连行之手......。
上官锦笑道:“你二人来我府上,可不是为了此事吧?”
秦琳道:“你知道就好。”
杨无忧道:“不瞒一清哥,我和秦姐姐来,是为了寻我哥哥。”
秦琳点头回应。
上官锦道:“你们来晚了。”
杨无忧道:“难道你见过他?”
上官锦道:“他既来过,我也见过。”
秦琳道:“什么时候?”
上官锦道:“他昨日来过这里,只是那时我不在。”
秦琳听此,心中竟有些不好意思。她若是急忙赶路,或许还能碰到杨亦。
“那你在哪里见过他?”无忧急切问道。
“青田县。”
“青田县?”无忧疑道,“他去哪里干什么?”
上官锦叹了一声,淡淡回道:“为了报仇!”
秦琳听此,心中感慨。
无忧道:“一清哥。那你知道我哥哥现在在哪里么?”她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却还是向尝试一番。
上官锦淡淡答道:“在北方。”
秦琳和杨无忧二人不解。
上官锦道:“他为报杀兄之仇,心已似铁,意志坚定,我岂能不告诉他。只是师父生前多次嘱咐我,此乃他们那一代人的仇怨,不要我们牵扯其中。相信杨大侠亦是如此。既然这样,我又岂能告诉他赫连行栖身之地?因此只好模糊告诉他一个方位罢了。”
杨无忧双眼朦胧,低下了头。
秦琳急忙安抚她。
这时见许匡走入道:“公子,丧礼器具皆以备好。”
上官锦回道:“那就好,你先去安排妥当吧。我随后就来。”
秦琳道:“什么事?”
上官锦轻轻道:“今天是师父死的第三天,我想把师父安葬了。免得他老人家还在世上受苦。”
秦琳道:“我见你府上如此冷清?”
上官锦道:“师父仙逝,上官府并未向外面通传,我只想低调行事,这也是师父的意思。”
“原来如此。”秦琳轻喃道。
“师父上前一直跟杨家秦家亲近,只因我有事在身,尚未报与二府知道,还请二人见谅。”
杨无忧满是包涵的看着他,摇头以示无恙。
秦琳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虽然这话不对,可我们既然正巧到了这里,当然要向上官前辈行晚辈之礼咯。无忧,你道如何?”
无忧回道:“秦姐姐,我不急。”
上官锦道:“在下先行谢过二位。”
巳时末,午时初,一切皆准备妥当。
上官锦一身孝服,秦琳和杨无忧头系白带,跟在后面。身后是十数个上官断身边亲近之人。
青帮虽帮众极多,上官锦却没有通知一人。
众人全身缟素,跟在棺木后面缓缓而行。
没有笙箫齐鸣,没有哀乐演奏,有的只是满脸愁容,和依依不舍。
众人来到上官府不远处的墓地里,洞穴已经挖好,正在上官止旁边。
待到正午时刻,时辰已到,在上官锦命令下,众人将棺木缓缓放入洞穴之中,然后慢慢填土。
上官锦一人独自跪在墓前,从始至终,岿然不动。
上官止的坟墓已是杂草丛生,上官断的坟墓却是一片新土。相信几个月之后再来,这块墓也会像旁边的一样,长满青草,土慢慢变黑,慢慢结实起来,最终与大地浑然一体。
上官锦想起了幼时兄弟二人在上官断指导下习武的场景。二人虽从小父母双亡,却未曾感觉到多大痛苦。师父膝下无子,一直将他们兄弟二人视为亲子,进行栽培。尽管三年前自己执意出游,师父虽是不舍,也没有阻拦。这么多年来,师父一直是支持他的想法。
二十余年时光飞逝,如今回头细看,已物是人非。
上官锦想此,眼泪簌簌流下。
新土填好,上官止的坟墓看起来低矮了很多,像是趴在旁边的一个小土堆,不过这也正好契合他的身份。
那十数人跟在上官锦后面,郑重磕了几个响头。
秦琳和杨无忧见此,也郑重行礼。
上官断起身来到二人跟前,郑重跪下,磕头行礼。
杨无忧想去扶他,却被秦琳拦住。
杨无忧望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黄昏时分,秦琳和杨无忧二人各乘一骑,旁边一匹马顾自低头蹭地。
只见上官锦一柄长剑,缓缓走出。
上官锦纵身跃马,从怀里掏出一根白丝带,系在了剑上。
“偌大的青帮,你就忍心丢下?”秦琳问道、
上官锦浅笑:“我向来不迷恋江湖。”
“偌大的上官府,你就忍心丢下?”
“此间已再无我留恋之物。”
秦琳笑道:“难怪你匆忙葬了你师父,原来是想赚个自由身。”
上官锦呵呵笑了起来。
杨无忧道:“一清哥,谢谢你。”
上官锦笑道:“你这丫头。”
三人缓缓而行,在夕阳中留下长长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