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在黑洞洞的房间醒了几次又睡过去,在饿死前一刻,我实在忍不了,也不管会不会被警察逮个正着,打开门一看,突然用残存的气力发出狼嚎。
太阳都爬上凤凰山顶了,居心叵测的纪南辕竟然把房间的遮光窗帘放下来,想害我上班迟到,我待会肯定又会被那两个坏小子笑话!
我奄奄一息地爬下楼,怀着无比虔诚之心想在桃花大神面前祈祷,一看桃花树盆栽竟没了影子,那块地方摆上一套藤艺桌椅,小桌上还放着外公喝茶的大口杯,不禁傻眼了。
门开了,邻居家五岁的小包子伸了个脑袋进来,笑嘻嘻地说:"喜鹊姐姐,桃花树都烂掉了,小南哥哥让我爸爸搬去扔了。"
很显然,他不敢进门是畏惧我的淫威,不过,我现在有比找他麻烦更紧迫的事情,赶紧冲到洗手间,往马桶上一坐,抱着头嗷嗷惨叫。
我说最近这么倒霉,敢情我拜错了神,拜的是假冒伪劣的烂桃花大神!
我从心底发出凄厉的悲鸣,听见外面小包子蹦蹦跳跳的脚步声逼近,又渐渐远离,再逼近,再远离......我起身去拉门,哇哇大叫,"小包子,你把我锁在里面做什么!"
小包子咯咯直笑,"我跟小南哥哥拉过勾,保证要看住你,不让你被警察叔叔抓去,不让你出去闯祸。"
我怒火中烧,抄起莲蓬头将窗户玻璃砸碎,小包子惊恐的脸出现在面前,哀哀叫道:"姐姐,快逃命吧,你打碎玻璃,昨天晚上那两个警察叔叔马上就来捉你了!"
他的身后,一个高个子警察和矮个子警察同时出现,笑得像两朵太阳花。
高个子警察将我从窗台扶下来,前仰后合,浑身颤抖。小包子还不肯放弃救我于水火的梦想,冲上来抱住我的腰,哇啦哇啦哭得好不凄惨。矮个子警察扯都扯不开,只得向我求援,我不得不用一个精心制作的蛋糕安抚了小包子受到惊吓的小心灵,这才顺利制止他不屈不饶的援救行动。
拉开院门,我们都傻眼了,警车旁边围满了人,大家群情激奋,爷爷奶奶们一拥而上,抱着我不肯放手,高个子警察挥舞着双手大叫,"我不是来抓你们的乖喜鹊,大家放心,拜托让一让,让一让......"
最后,我们一行四人在邻居们的千叮咛万嘱咐下离开凤凰公馆,小包子第一次坐警车,以恐怖的热情挥舞双手告别众人,犹如出征的将军。
在跟老人家的征战中,开车的矮个子警察已经面无人色,不停从后视镜里看我,似乎生怕我们两个小孩化身哥斯拉,倒是高个子警察难得有了严肃的表情,斜坐着往后盯着我看,在我浑身毛骨悚然之际,突然捧腹大笑,"沈芊芊说你把她儿子打成脑震荡,还给他造成巨大的心理伤害,赖在医院不肯走。"
笑笑笑,有那么好笑吗!我腹诽不已,矮个子警察脸色终于恢复正常,严肃地说:"你昨天为什么动手?"
高个子警察又是一阵爆笑,一巴掌拍到矮个子警察肩膀,喘着气说:"她抢菜抢不过,恼羞成怒!哈哈哈......昨天我在医院偷偷跟习囡囡沟通了,他说不追究你的法律责任可以,但是要跟你再抢一次哈哈哈......一定要砸回来哈哈哈哈......"
矮个子警察绷紧的脸不停抽搐,油门一踩,飙车不到五分钟就到达凤凰山脚,将警车冲进停车场横着,打开车门冲出去,小包子是个勤奋好学的好孩子,也想跟着颤巍巍跳下去,又被恐怖的高度吓到了,抓着车门呜呜直哭。
笑得鼻涕眼泪横流的矮个子警察眼明手快,将小包子抱起来,小心翼翼地牵着他走向咖啡馆。
高个子警察一边擦眼泪一边扶我下来,并不急于往对面走,笑吟吟地看进我眼底,"习囡囡跟他们一家都非常麻烦,你自己小心。"
我讪笑连连,突然听到咖啡馆那方人声鼎沸,腿一软,差点一头栽倒在地,颤巍巍地回头,高个子警察双手捧着脸,眼睛和嘴扩张出同样夸张的形状,让我终于心理平衡。
咖啡馆外面,天才的老外公身着白绸功夫装脚蹬黑布鞋,腰间一根红彤彤的绸带,带领六个同样装束的老邻居组成品字型队伍,将沈芊芊拦截在门口,正中规中距地一齐冲她发功!
风中,红彤彤的腰带高高飘扬,映红了沈芊芊扭曲的紫色脸。她屡次突围,都被外公的气功队化解,喘着粗气跺脚痛骂,再也没什么美好形象可言。
围观的人群中,矮个子警察的一身警服无比打眼,沈芊芊迅速转移目标扑向他,因为小包子与他刚刚建立了深厚友谊,惊恐地拉着他不放手,他错过了逃脱的最佳时机,不得不出面主持正义,当然,我想他最痛苦的并非试图挣脱小包子和沈芊芊两人的拉扯,而是千辛万苦拉扯住脸上的表情肌,不让其做出除严肃深沉之外的任何活动。
高个子警察爆笑两声,迅速变出一张忧国忧民的严肃脸孔,赶紧上去救援。
"你好!"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发声奇特的中国话,我扭头一看,迅速藏身树后,冲那大胡子老外艰难地挤出笑脸。
"请问,这是不是中国功夫?"老外朝对面一指,手舞足蹈地学着比划,兴奋之色溢于言表,让我实在不忍心说出真相。
我刚勉勉强强点头,老外吆喝一声,从马路边的一辆大巴冲下大队老外,每人都是长枪短炮,装备精良。一时间,由摄影机相机三脚架等组成的大军浩浩荡荡冲向咖啡馆,我眼前一片星光闪烁,靠在树上,傻了!
等我依依不舍把目光从外公那边收回来,那边已经变成国际和平的大舞台,外公和沈芊芊都成了和平使者,冲着老外笑得像花朵。我抱着放了无数个二踢脚的脑袋认认真真发了会呆,肚子的抗议声终于拉回我的注意力,身边一个穿着四海中学校服的小个子男生显然也听到了,笑得嘴巴似要挂到耳根,像小白兔一样蹦到我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娇滴滴笑着说:"纪小北,记得我不?"
一滴冷汗从额头滑下来,我讪笑两声,绞尽脑汁回忆这张脸。
他拧着眉头瞪住我,似乎没耐性了,冲一辆三轮摩托指了指,不等我点头,顺手把我拽上去。
这种三轮摩托车又名"突突",是走街串巷游览古城区的最佳交通工具,如今也变成拐人的最佳工具,小时候外公不知道怎么带小孩,又嫌我们吵,最爱骑着突突带我们两个到处兜风,由于骑得太快,有一次纪南辕差点掉下来摔死,我们对这玩意都有心理恐惧。
男生从书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扔给我,"先顶会,马上就有好吃的!"
巧克力有点化了,我囫囵塞进嘴里,看到窗外飞逝的树木,大惊失色,大叫道:"你到底是谁,这是去哪!"
他呵呵直笑,朝我调皮地挤挤眼睛,"猜猜!"
打扁这张脸的冲动让我痛苦不堪,理智告诉我,我还有事没完,再整出点事只有死路一条,只得紧紧握住拳头,咬牙切齿道:"猜不出!"
"真是,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青春活力都没有!"他撇撇嘴,"你太过分了,我都见过你几次了,你还是不记得你哥的好朋友,小心我不带你去玩了!"
我顿时醒悟过来,用狰狞的表情笑着说:"我还没换衣服,这样太难看了,还是先回家算了。"
"不要提衣服了,让我想起不好的回忆!你知道吗,上次联谊大会你打扮得太恐怖,一点也不像我们学校的学生,我是同情你一个人没人搭理才去跟你搭讪,你懂不懂!"他斜了我一眼,嘻嘻笑着说,"你长得这么朴实,收拾不出来的,别费那个事啦!"
很好!很好!不用认识这张脸,我通过这种天打雷劈的口气已经认出此人是何方神圣,揉了揉我朴实得有些僵硬的脸,正色道:"我还没跟我家里人......"
"你这人真啰嗦!到底是17岁还是71岁啊!"他抢过我手机,不耐烦地打断我,"上次我不是给你看过我的证件,足以证明我的诚意,你这人未免太不懂事了吧!再说了,我跟你哥关系这么好,难道还会拐卖你不成,你怎么一点也不像你哥,这么......"
他及时收口,冲我没皮没脸地笑,我忍无可忍,拿回手机拨了纪南辕的电话,一接通,刻意停了几秒,让他清清楚楚听见某位好友爽朗的笑声,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道:"哥哥,你一个好朋友找我去玩。"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那边突然没了声息。
我的手机很快又响了,他抢过我的手机,看了看号码,嬉皮笑脸地说:"你啊,真是多变女郎,一会像老人家,一会像没断奶的娃娃!"
果然是纪南辕打来的,神同学一边听一边笑,"纪大少爷,你就放心吧,我的眼光不会这么差......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知道她水平不行......对对对,我跟她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这不是看你的面子嘛!这次带妹妹回去给我妈妈和姐姐看看,要是她们相处得好,我们以后说不定就能成为一家人,可以天天凑一块喝酒聊天,谈诗词歌赋,天文地理,那日子多逍遥快活啊!"
我仿佛看到纪南辕用狰狞的表情说笑的情景,突然有幸灾乐祸的感觉,如同置身事外,心情骤然轻松下来,出什么事情他都怪我,这次总跟我无关,谁叫他交友不慎!
手机来了短信,我打开一看,气得七窍生烟。
"祸害!"纪南辕还是如此言简意赅。
我确认我跟神同学脑袋里的回路有巨大的差异,决定不再跟他沟通,让纪南辕自己善后。神同学还是不满意,挂了电话,狠狠瞪我一眼,愤愤不平地说:"我是自学成才,有今天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哪里像你们这些二世祖,一个个娇气得要死,受不得半点挫折,这么大的人还抢菜吃,抢不过竟然打人,跟你一比,我不知成熟多少倍,难怪会看起来比较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