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反正你也是个没有好奇心没有追求的女生,我勉为其难告诉你真相吧!"他非常鄙视地斜我一眼,惆怅地说,"因为我长得像贾宝玉,从小到大人见人爱,大家都嫉妒我,所有我一直没有朋友,闷死了。"
他长长叹着气,以四十五度角仰望窗外璀璨星空,拿眼角的余光看我,幽幽地说:"你知道吗,为了你,我们家是大动干戈,昨天晚上开了好久好久的会,困得我不行,你身上到底有什么妖力,可以收买我们一家人,害得我还要千里迢迢从长平镇亲自为你跑一趟。你真是太幸运了,我妈妈说要找朋友玩可以,可是家里有我漂亮就够了,得找个像你这么外表平凡朴实,但是很有内涵的女生。还有啊,妈妈说你很有分寸,给你小笼包都不吃,知道天晚了该跑的时候就跑,身体很好,跑得特别快,不用我送。还有,我不喜欢念书不喜欢做作业,你以后要帮我写作业......"
从头到尾,我始终保持一个最新潮的囧脸,并且成功地把囧脸变成我的金字招牌。
大志以风中凌乱似魔似幻的优美姿势冲出来,笑得像刚刚捡了五百万,"宝哥哥,原来是你啊,我是大志啊,长平镇东街老姚家的小孩,你记得不?"
大志从来瞧不上我,今天大敌当前,很难得跟我结成了同盟,丝毫不理会囡囡极其隐忍的表情,将我推过去一些,凑过来坐到我身边,腰杆一挺,庞大的身躯占据了整张台面,也算为我挡住他的视线,乐呵呵地说:"宝哥哥,长平镇上就你家条件最好,不用读书也行啊。"
肯定是你到处说我坏话!我恍然大悟,趁着他现在无暇他顾,毫不留情地将"铁钳"伸向大志手臂内侧的嫩肉肉。
大志闷哼一声,一脚踩上我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脚趾头,痛得我差点当场嚎啕大哭,也激起我痛下杀手的斗志。
"别瞎说,我妈妈说知识就是力量,让我一定要读到博士!"习囡囡笑逐颜开,微微抬高了下巴,让我们清楚地欣赏到眉毛一瞬间变成虫子爬啊爬的奇景。
我的"铁钳"可是专门对付嫩肉肉,堪称天下无敌,大志被我连连偷袭,脸色由青到白,又由白转成青,突然哈哈大笑,重重拍在我头顶,"宝哥哥,她成绩非常糟糕,现在才读初中呢,你找错人了吧!"
我脑袋里嗡嗡作响,奋力挣扎,比出一根手指,义正言辞地纠正他,"我现在是高一,高一!"
习囡囡眉毛不住颤抖,不敢置信地看我一眼,深吸一口气,魔幻一般变换出笑脸,"我也读高一耶,你哪个班?"
我瞠目结舌,昨天晚上太饿了,我还没注意呢,他这个样子可一点不像高中生,简直比扑克脸纪南辕还像大学生,更像读书二十年以上的博士!
小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和我面面相觑,都看出对方眼里相同的疑问,同时得了暂时性失语症,大志的一声爆笑及时挽救了我的智力,我冲两人丢个杀人的眼风过去,做出一级战斗准备。
敢上门踢馆,以为我的暴力女名声白来的么!
习囡囡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喜鹊,昨天我们家讨论了很久,觉得你不会读书不要紧,我妈妈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赶快学做饭,学做家务,你赶快住到我家来,帮我做作业陪我玩,更重要的是,我家有五位老人,以后就都交给你照顾,这个担子虽然不重,也要用心才行!"
我再次和小坏面面相觑,我从他惊恐的目光里赫然看到一个Superwoman,名字恰好叫喜鹊......
我不过十七岁,才读高一,哪里有这等本事!我顿时欲哭无泪,拼命揪住大志的嫩肉肉泄愤。
他忽而挑眉一笑,"你别担心,我太奶奶说了,我家有钱,多少童养媳都养得起!"
大志眼睛瞪得浑圆,一手按住我,制止我的当场发作,讪笑着说:"宝哥哥,请个保姆不就行了,现在的女孩子都是独生子女,除了吃就是玩,哪里靠得住!"
习囡囡横他一眼,眉毛又拧起来,冷冷地说:"说得轻巧,我们可不是随便的人家,怎么能让外人随便进门,我妈妈说不是一家人怎么能放心,手脚不干净怎么办,伺候不好怎么办,偷吃老人家的补品怎么办?"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正气浩然,小玉囧着一张脸看着他,趴在桌子上半天没动静,那桌小情侣拍着桌子叫买单,不等我起身,丢下钱就走,走到门口,那女生突然回头冲他嫣然一笑,指着天空娇滴滴地说:"看,天上有补品在飞!"
说完,她勾住男生的胳膊,头也不回冲我们摆手告别,小坏和大志把她送出门,一去不回,留下我独自支撑大局。
"天上竟然有补品,太神奇了!"习囡囡忽然黯然神伤地说,"曾经有很多很多美好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以致伤害了无数......"
"喜鹊喜鹊,你外公进医院了,要你赶快去!"小坏这回聪明了一把,又赶来救驾,白着一张脸冲进来,小玉化作一道旋风来到我身边,拎着我就往外推,成功将我救出魔掌。
我自然不能辜负大家一片好心,拉着小坏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说一个字:"钱钱钱......"
"喔喔喔喔......"手机催命般响起,习囡囡霍然而起,一边将钥匙塞进口袋,一边抓着手机叫着"喂喂喂"往外冲,眉头紧蹙,神色无比张皇,如同是他的外公进医院。
然而,经过大志,他没停;碰到小坏,他没停;撞上我,他也没停;他一直冲冲冲到对面停车场,打开一辆红色宝马车门,这才把手机收线,冲我们高高扬手,"妈妈叫我去陪她吃饭,下次记得给我说说你的优点,不然我不好跟妈妈交代!"
话音未落,他已经绝尘而去,剩下我们四双O形眼睛四张囧脸。
大志抹了般冷汗,和我视线一对上,立刻挤出谄媚的笑脸,踩着风火轮去收拾桌子。我伸出手展示"铁钳",决定以后在这小子身上多多锻炼。
小坏连忙拉住我,哭丧着脸说:"小喜鹊,你外公真的进医院了,心脏病!"
仿佛有人在我头上重重敲了一记,我只觉眼前黑蒙蒙一片,一个趔趄坐倒在地,竟浑身发软,再也起不来。
走进人民医院大门,两位老邻居飞快地跑来,拉着我径直往门诊病房走,一边争先恐后说明情况,"不是我们逼你外公啊,是他自己铁齿铜牙跟我们打赌,非说自己身体跟牛一样,能追上公车,半路跳下去追,结果追着追着就倒下了。喜鹊,真的不是我们激他,是他一定要追!"
也许是看我脸色太狰狞,大志和小坏不敢太放肆,一会就不见了,从一丛月季后传出噗嗤噗嗤的声音,随后,似乎压抑多年的情绪宣泄,笑得一个大声!
更大声的在后头,外公的咆哮几乎要掀翻了屋顶,小护士带着浓重的鼻音细声细气劝说:"老人家,不是心脏病,只是心律不整,不能剧烈运动,以后还不能喝酒。"
老妈说过,跟外公讲道理,一定要用高音喇叭才行,我一不做二不休,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堵在门口,气沉丹田,徐徐吐纳,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我往地上一坐,就不说话,泪水哗哗地流啊......马上就要开学,高一好多好多课,我肯定学不好,又会被仇人嘲笑;又有四十多个同学和无数老师的脸要认,真是惨不忍睹;零花钱只涨五块,回家面对仇人的冰块脸;厌恶的木瓜堆成了山,吃到猴年马月才能吃完......郁闷啊郁闷啊,不发泄会憋死啊......
小白菜啊地里黄,三岁整啊没了娘啊......
"看你像什么样子,起来!"
仿佛晴空一声霹雳,病房外瞬间清场,大志和小坏又躲到月季花丛后,老邻居们也很神奇地无影无踪。
外公还是病人,我当然不能让他发飙,瞥见纪南辕脸色发青,我索性破罐子破摔,用小时候他训练出来的狗爬式迅猛扑到他脚边,趁着眼泪鼻涕的货源都很充足,抱住他的腿一路免费发放--锃亮的皮鞋,好!笔挺的裤子,很好!哦卖糕的,竟然还穿着啥啥尼的西装,非常好!哦佛祖在上,真是太疼我了,这衬衣多白啊,白得像天上的云朵,用来擦鼻涕是多么完美啊!
发放免费物品的同时,适当宣传一下是非常必要的!
"哥哥,外公喝多了酒逞能,竟然追公车追到晕倒,医生说他心律不整,不让他喝酒他也不听!"
偷窥结果,他和外公脸上的惨绿如出一辙,就是最好的调色师也调不出来,我的功力又上了一层楼,值得表扬!
"好了好了,以后不喝酒不逞能就是,我们回去吧,医院的味道太难闻,而且今天跑了一天,累死了!小南,请个钟点工阿姨回来做饭,我的乖喜鹊今天吓坏了,要好好休息。还有,你别老是板着脸行不行,喜鹊虽然是灾星转世,你命硬,她又不会拖累你,真是,每天摆个臭脸给谁看!气死我老人家!"
几句话的工夫,我如同经历了坐过山车一般的起起落落,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既然说我是灾星,何必再讨人嫌。
纪南辕一把拉住我,依然面无表情地说:"回家做饭,帮我洗干净这件衬衣,还有,明天去给我买套土布衣服回来,我要参加公司活动。"
报复!赤裸裸的报复!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白衬衣很难洗呢,长平镇可远呢!
纪南辕,我一定要逃出你的魔掌,咱们走着瞧!
吃完饭,倒霉的我一边构思新的保证书,还要一边吭哧吭哧洗我自己弄脏的白衬衣,真是苦不堪言,外公今天心力交瘁,大概也吓得不轻,跟我们乱七八糟交代了木瓜怎么种鸡鸭怎么喂等等"身后事",早早就躺下休息,纪南辕端着一杯酒站在阳台,假扮李白,来个"举杯邀明月"。
不知为何,我抬头看来看去,总觉得他有种莫名的哀伤,猛拍脑门,终于想起哪里不对,自从他回来,他就一直是这怪里怪气的模样,连个笑样儿也没有,像是......像是失恋!
我为自己的伟大发现沾沾自喜,洗完白衬衣就偷偷摸摸爬上楼,蹲在他脚边扮演小猫,准备逗他笑一笑。
蹲得脚都麻了,他还是无动于衷,我不免有些泄气,拉拉他的裤脚,他似乎这才发现我的存在,哼了一声表示看到了我,默默啜饮。
我攀着他的脚慢慢站起来,抱着他手臂想闻闻他喝的什么玩意,他高高举起杯子,忽而又改变主意,将酒杯递到我唇边,我小小地抿了一口,对它失去兴趣,靠着栏杆笑眯眯地说:"哥,你是不是失恋了?"
他又冷哼一声,我虽然有点幸灾乐祸,到底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小小声地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忘记她,再找一个!"
"关你什么事!"他毫不客气地打发我,用四十四码的大脚丫子将我发射到房间,于是,我忘记追问他的恋爱故事,老着脸皮再次和按摩浴缸约会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