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脸是灵魂的肖像——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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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南洼村官是干部 (12)

老蔫真希望匿名信的事子虚乌有,更不想哪个领导因此有什么变故,也免得自己平白无故地受牵连。助理调研员就助理调研员吧,够吃够喝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怎么不是一辈子。家有万贯,也不过一日三餐;房有千幢,只睡一夜一床。平安就好哇。经过这么多的是是非非,老蔫已不敢再有更高的奢望,期望值只能一降再降,眼下最要紧的是想法保住自己的位置。

老蔫便依然执着,就连陈副部长怎么烦他也全然不顾,陈副部长越是躲着他,他越是往陈副部长身边晃,陈副部长和别人说话,他老远地竖着耳朵听,陈副部长在饭堂吃饭,他也要端着碗凑过去。老蔫是想,你陈副部长是相信我才跟我讲心里话的,我可以保证不往外说,但你自己不能老是碎嘴子,万一被别人利用了捅出去,上边真要调查下来,不仅对你不利,我还得落个坏名声。这个黑锅我可背不起,名声事大。

有几次,陈副部长和几个朋友在酒楼聚会,都碰到过老蔫。还有两次单独与一个年轻的女人幽会,也在不远处发现了老蔫。老蔫频频在身边出现,引起了陈副部长的怀疑。陈副部长断定,老蔫在盯他的梢,他为什么总盯着自己,一定与匿名信的事有关。

陈副部长看着老蔫在自己身边晃来晃去的就总是心烦,脑子里突然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个人要是永远让我见不着了多好!

有时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知道的越多,他们的关系越可能是负关系,越不可能走到一起、黏到一起。老蔫对陈副部长的情况知道的就太多了,这使陈副部长感到老蔫的存在对他面临的潜在威胁就像定时炸弹一样,随时都可能爆炸。

接下来,事情就发生了质的变化。老蔫先接到了几个匿名电话,说要他放老实点儿,不然小心腿折胳膊烂等等。老蔫没有在意,他觉得心里没病就不怕冷粘糕,没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

一天傍晚,老蔫下班照例骑自行车回家,突然发现夕阳带给这座城市的微弱光亮已经不见了,天好像是一下子黑下来的,很快有风从头上刮过,带来大块大块滚动的乌云,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接着一个劲雷从楼顶炸开——雨,就瓢泼似的下来了。老蔫被雨水模糊了眼睛。就在这个时候,一辆三凌车突然从后边把他挂倒,老蔫还算灵巧,顺势往边上滚了几滚,汽车碾过自行车扬长而去。

过路的人说,这车八成是疯了。

另一个说,肯定是酒后开车。

好在老蔫没有伤着,他爬起来,简单擦拭一下身上的泥土,扛起已不能骑行的自行车回了家。

爱人看到老蔫这副模样,问他是不是被汽车撞了?老蔫说是自己不小心滑倒了。

老蔫没想到的是,他不仅从不招惹人,还竭力维护别人的形象,换来的却是杀身之祸。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哪!

此时,老蔫直后悔上级组织部门考察时,应该把了解的一切都说出来,反正领导对自己已经不信任了。神鬼怕恶人嘛,你真要把腰杆挺起来,领导反而不敢对你怎么着,人善被人欺呀。

老蔫思考了很多。

干脆告他们!一不做二不休、扳倒葫芦洒了油。告状?告谁呢?“一把手”还是陈副部长?证据是什么?一连串的疑问,会让老蔫得出这样的结论:查无实据,告状人被通报批评。如果领导想把文章作大,定性为诬告陷害,告状人还会受到党纪处分。

告状要讲究证据。证据还不好找嘛,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把他们男男女女那点事搞到手足够。

再善良的人,有时也会生出些恶毒的想法,老蔫也不例外,他要绝地反击了。

懵懂中,老蔫突然想起美国有个情报官员,人称“不倒翁”,他把白宫几任高官的个人隐私都偷偷摄下来,当作“护身符”,谁要冒犯他,他就以曝光相要挟,因此没有哪个敢跟他较真劲。

老蔫不由灵机一动:老子以后也要学会自己主宰命运了!

这个念头产生不久,老蔫就在街上见到了报社那个朋友,便提出借个照相机用用。朋友说,借什么,干脆送你一个。

老蔫怀揣照相机整个一晚上都激动不已,他要让与自己作对的人懂得: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陈副部长当然是老蔫的首选目标。

开始,老蔫连续盯了陈副部长几个中午,没有拍到任何证据,这期间只有一个陌生女子进过陈副部长办公室,可老蔫还没有来得及取出照相机,那个女子就已经从办公室出来了。老蔫这才觉得时候选得不对。试想,陈副部长即使色胆再大,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轻举妄动。于是,老蔫决定晚上下班以后实施跟踪。

离晚上下班还有一小时,老蔫就有些魂不守舍了,他早早地把办公桌上的东西收拾清,包好照相机,眼睛紧紧盯着门口,只待陈副部长一出现,便箭一样射出去。

第一天,陈副部长下班后出门就坐进了专车,即使老蔫的腿跑得再快,也没有追上汽车轮子。

第二天,老蔫调整了战术,下班前老早就到街上要了的士在陈副部长的必经之路“守株待兔”。可这一次老蔫又失算了,陈副部长没有坐车,而是徒步从小路走回了家。老蔫在路口一直蹲到凌晨也没见目标出现。

第三天,老蔫进一步总结了经验教训,他决定要掌握主动权。便根据每天晚上下班前专车司机都要到办公室给领导拿东西的规律,提前准备了一把电工刀。当司机刚走到办公室,他立即跑下楼偷偷给汽车的两个轮胎放了气。这天正赶上陈副部长有活动。备胎不足,补胎显然来不及,只好打的前往。老蔫早有所料,便很顺利地跟踪陈副部长进了一家三星级酒店。

看见大厅一个类似领班的小姐把陈副部长领上楼,老蔫随即进了大厅。一位小姐问,先生几位?有预定吗?老蔫不置可否。这时看见那个领班从楼上下来,老蔫便问,你刚才领的那位先生到哪里去了?领班说,你们是一起的?老蔫点点头。领班说在玫瑰厅,我领您去吧。老蔫说,不用。但刚走几步,老蔫又返回来问领班,刚才那位先生是不是常来这里?领班说,来过几次。老蔫又问,都和什么人在一起?领班上下打量一下老蔫说,对不起先生,这是商业秘密。

不一会儿,一位服务小姐给老蔫送来一个袋子,里边有高级茶叶和一些营养品。老蔫先是一愣,服务小姐解释说,有位老板吩咐过,玫瑰厅的客人每人一份。老蔫这才欣然收下。心想:这真是天上掉馅饼,先回家送给老婆孩子,让他们看看,如今我也是个人物了,这袋子礼物就是证明。

老蔫断定,陈副部长他们这顿饭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便趁机把礼物拿回了家。老婆孩子见了礼物,果然很兴奋,一下子蹦起高来,老婆还破天荒地给老蔫洗了脚。

但老蔫没有在家过多停留,他告诉家人晚上还有会,就又返回了酒店,继续实施跟踪。老蔫在玫瑰厅前来回走了几趟,见陈副部长他们的酒兴正浓,不由一阵欣喜,摆弄着照相机随时准备拍照。可老蔫的举动却引起了一位服务小姐的警觉:她见老蔫在楼道里晃晃悠悠的也不进屋,还偷偷摸摸的样子,断定他不是来吃饭的,便顿起疑心,随即找来了保安。

保安没有抓住老蔫任何把柄,只能将其请出了酒店。

老蔫没有获得任何证据,实在不甘心。他想,现在都兴吃完还要涮一涮,涮完还要按一按。按完了说不定还要领小姐出台。这时,就看见一些打扮入时的小姐不时地进进出出,便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于是,他选了一个较隐蔽的地方潜伏下来。

跟踪原来也是件苦差事。夜静时,老蔫才记起原来自己还没吃晚饭。饿是饿了些,但这是关键时刻,再饿也要忍一忍。夜已经很深了,进出酒店的人越来越少,老蔫仍不错眼珠,生怕陈副部长在眼前溜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老蔫被巡逻的保安叫醒,盘问几句便让他离开了。潜伏是不能继续下去了,因为陈副部长在不在酒店他都无从知晓。老蔫直责怪自己关键时刻掉链子。

接下来,老蔫就多了几个心眼儿,他提前准备了干粮和清凉油,饿了就吃几口,困了就在太阳穴上擦几下。但一连几天,却只捕捉到几个无关紧要的证据,老蔫并没有灰心,仍然执着地跟踪。

这天晚上,别人都下班了,却仍不见陈副部长出来,老蔫不由一阵兴奋。他也佯装下班,还有意在楼道里喊了几嗓子:下班了,下班了。但到院里转了一圈,就又悄悄回到办公室藏起来。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老蔫听到楼道里有脚步声传来,心中暗喜,待他觉得火候差不多的时候,脱下皮鞋,赤脚轻轻来到陈副部长办公室门外听起了动静。屋里静得很,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他又回办公室搬了凳子踩上去往里看,由于没开灯,黑暗中只看见两个人影在动。老蔫心想,黑咕隆咚的连灯都不开,决不会干什么好事。于是,毫不犹豫地连摁快门……

老蔫激动不已。

为保证万无一失,老蔫没有在本市冲洗胶卷,而是专门请了一天假,来到相邻的县城,他对洗相的老板说,把这个胶卷给我洗出来,越快越好,要多少钱随你。

照片洗出来了,可都是模模糊糊的,严格地说没有一张能够作为证据使用,但老蔫觉得还是打了胜仗。

初战告捷后,老蔫却不知怎么存放这些“战利品”了。放在家里怕老鼠咬,搁到办公室又担心走漏风声,干脆揣进了怀里。

老蔫清楚,仅凭现有的这几张照片,不足以将一个人整倒,还要进一步扩大战果。

这天得到消息,陈副部长晚上还要到那家三星级酒店吃饭。老蔫找了件马夹,就是记者们穿得那种,又把照相机挂在脖子上。到了酒店果然受到热情招待:记者同志,您吃点什么喝点什么、酸甜苦辣还是煎炒烹炸?老蔫说,我什么也不要,等人。服务小姐给他倒了杯茶知趣地离开了。

陈副部长进的包间还是玫瑰厅。老蔫也要了一个包间,与玫瑰厅斜对,今晚他要跟踪陈副部长一个全过程。

服务小姐奇怪了,这个类似记者模样的人,一个人包个房间,也不点菜,还鬼鬼祟祟的,便及时通知了保安。保安问老蔫:你是记者吗?老蔫点点头。保安说,把证件拿出来看看。老蔫一抬头,保安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他正是那天夜里叫醒老蔫的那位保安。他说,你以为穿上马夹我就不认识你了,还冒充记者。老蔫像是没听到保安说话,眼睛仍然盯着玫瑰厅。这时,陈副部长正好出来,还有位小姐扶着他,好像要去洗手间。老蔫一个箭步冲出去,随即举起照相机。保安以为老蔫要逃跑,追上去就把老蔫摁倒在地。老蔫大声叫着:放开我!

叫声惊动了陈副部长。陈副部长转过身来走近几步,冲着爬在地上的老蔫说,这不是老蔫吗。又冲着保安问,究竟怎么回事?保安说,他冒充记者。陈副部长掏出自己的工作证,对保安说,我是矿务局政工部的陈副部长,他叫老蔫,是我的部属,如果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就让他走吧。

陈副部长对老蔫这种跟踪行为早就烦透了,但家丑不可外扬,想回单位后再好好收拾他。

陈副部长收拾老蔫的方式是首先召开了党小组生活会,却不料引火烧了身——

陈副部长开门见山地说,今天的组织生活会就一个主题,让老蔫同志检查一下冒充记者的问题。

老蔫毫不示弱地展开了正面交锋:有的人看似道貌岸然,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行的都是营蝇苟且之事。

在座的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老蔫说谁。

陈副部长不高兴了,他说老蔫你究竟什么意思?

老蔫说,什么意思你比我更清楚。

陈副部长说,放老实点老蔫,这样下去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

老蔫本想再搞些有力的证据,等到宣布他下岗的时候亮出底牌,不料被陈副部长逼得哑巴开口,他也就连唬带诈了。

老蔫说,你还在威胁我,今天老子该让你老实一次。说着从怀里掏出那些“战利品”向大家展示:大家看看,这都是陈副部长做的好事。

尽管那都是些喝酒聊天和模糊不清的照片,什么问题都说明不了。但在场的人还是哗然了。

接着,老蔫指着陈副部长的鼻子厉声道:老子受辱几十年,今后要自己主宰命运了。说完,他重把照片揣进怀里,摔门出了屋。

这下陈副部长可慌了。他不得不提前宣布散会。

陈副部长确实心虚了,他真摸不清老蔫究竟掌握自己多少证据。之后便三番五次地找老蔫表示言归于好:以往的事过也过去了,咱们既往不咎,大家毕竟是多年的同事。我早就说过,我是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只要你坚持下去,组织绝对不会亏待你,请你一定要相信组织。

老蔫对陈副部长这一套早就领教过,他不仅对陈副部长的话不屑一顾,反倒把照相机高高地挂在了办公室的墙上。

挂在墙上的照相机实在是太显眼了,不仅陈副部长看了心慌,其他人看了也有些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