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他家暂时住下。白天我去康智电子办公。说是办公,无非对对账单,代秦致康签签字,跟客户保持联系,其他没啥大事。有紧急事情,就去看守所找秦致康。
专业知识倒不是太难。我请EMI电子的童贝洁吃了餐饭。地点是她选的,是住宅区里的一家餐馆,座位不多。
童贝洁是个美女,泼辣能干,两个小时之内把她的经验诀窍完整地梳理了一遍,还给了我QQ和电子信箱,叫我有问题找她,走之前还强行买了单。我们到停车场各自取了车,她驶过来向我招手:“陶雪!”
人跟人缘分不同。她不叫我陶小姐或者陶工,这样直呼其名,反而让我觉得率真亲切。
我探出头,她朝我嫣然一笑:“最近是非多,少出来,过了这阵子再说。”
看来她还不知道黄大鑫已经被寇正霆修理过了。我不便解释,只好点头微笑,看她戴上墨镜驱车离去。好一个风情美女。
寇正霆每天早上送我上班,中午让会所的厨师给我送外卖。如果晚上有事,总是先接我回家,再出去忙他的应酬或者工作。那天早上趁他心情不错,我就问他下午要不要去看秦致康。
他说:“别看了,马上就要出来了。”
“什么时候?”
“就这一两天。这次打得严,最关键他还没有身份证,差点遣送到汕头。已经没事了,跟他们交代过要毫发无伤。”
我等着他催我办“要紧事”,但他只字未提,只叫我注意安全。
我就问他:“黄大鑫女儿回来了吗?”
他用毛巾擦着头发:“不清楚。倒不用担心这个,那人渣马上就快进去了,顾不上别的。”
整整一天,我在康智电子无所事事。名义上是秦致康的未婚妻,但总不如法定夫妻来得理直气壮。说是恶补了一通,但始终隔行如隔山,不懂就是不懂,有些事情Tina根本不经我手就擅自做主。
Tina的职衔是总经理助理。我没事一般不会去找她,当然她更不会来找我。她看到我,一般会装没看见,或者把黑眼珠拨开去,白眼珠拨过来对着我。这个“一般”大于等于99%。
其他的同事更加尴尬。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友好与善意,但只要有Tina在场,他们都不怎么开口说话。采购告诉我,Tina进公司其实还不到一年,一开始也是从行政做起,但因为深得秦致康的信任,爬得很快,现在大权独揽,人人都敢怒不敢言。
早看出来了,秦致康跟她关系相当不错。好在除了态度差点,Tina倒也没出什么乱子。最近心情好,我不跟她一般见识。而且她的底细我已经清楚了,如果不是帮秦致康的忙,我跟这种人哪会有什么交集?
下午寇正霆打电话给我:“我先去接秦致康。你也别急着走,等我过来。”
秦致康要出来了,我再躲不过去了。“我去接就可以了吧?”我实在难以想象,这种情况之下,这两个人见面是什么情景。
“我亲自去,要不然不放人。你就在原地等我,别乱跑,待会儿来接你。”
“等等!你不是要我们三个人当面对质吧?”
他说:“你说呢?”就把电话挂了。
我继续上网,等平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在淘宝买了一大堆完全用不着的东西。
五点多了。顺利的话,寇正霆很快就会到。我们三人马上就会碰面,红口白牙,避无可避。
他总是这样逼我,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并不害怕难堪,只是不忍心面对秦致康那种楚楚可怜的表情。
三十六计,走为上。只要熬过今天,只要不是三个人面对面,怎么都好办。
我拎包出门,Tina端着咖啡看我,语带讥讽:“还没到点就下班了?”
相由心生,这个女人面相凌厉,还真不是善类。我笑了笑:“没办法,老板娘就是有这个特权。”
看她脸色变绿,我心情很好地下了楼。
初春时节,气温依然料峭,才六点就天光黯淡。南海大道上的车尾灯连成一条蜿蜒火龙,又塞车了。我突然很想寇正霆,在路上等红绿灯的时候,发了条信息给他:“我先回我公寓了,取换洗衣物。晚上你跟秦致康吃饭吧,我稍晚就回来。”怕他打过来训斥,把手机调成振动。
今天周五,塞车严重。我决定弃大路,改走我平常惯走的小岔路。这条路没多少人知道,虽然窄,但是几乎从来不堵。前面就快到家了,却有一辆运送建材的小货车横在车道上,堵住大半个路面。我闪了闪车灯,那小货车的驾驶位明明有人,但根本不理我。
我摁了下喇叭,那司机好像没听见,还开着摇滚:“我在仰望,月亮之上……”声音特别大。
万一后面又有车要过来,这么堵着怎么办?
我跳下车,走过去敲车门:“师傅,师傅!麻烦你开到前面的车位去,我过去一下。”
那司机伸手把摇滚声音开得更大。我正在不解,突然听到“哐当”一声,密闭的货车厢打开了,下来五六个男人,每人拎着把砍刀,朝我一步步包围过来。
为什么?来不及细想,我本能后退。
我沉住气:“你们是谁?我得罪过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没有人回答我,继续朝我包抄。
我想呼救,摇滚开得太大,我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这个位置是个死角,小货车的车厢又高,挡住了所有视线。而且别说周围没人,就是身处闹市,对方人多势众,怕也没几个人有胆量挺身而出。
我揪紧脖子上的铂金十字架,寇正霆送我的春节礼物。耶稣基督!
“嚯哟!这个归我了!”最矮的那个人抢上前来,拽着十字架一扯,项链应声而断。
颈项上一片火辣辣,我继续后退,脊背抵住了墙壁,冷冷说:“你们要什么?车?钱?都给你们。赶快走,我可以当做没见过你们。”
一群人吊儿郎当地笑起来,有个蓄着小胡子的说:“这小妞有点意思,不怕我们,啊?脸蛋长得倒是不错……”
个子最高的那个说:“我看身材更不错……”
另一个人说:“呸!腿上没肉。”一群人又是一阵嘎嘎大笑。
他们还有心情对我评头论足!我恨得牙痒痒。早知道,我应该收下寇正霆那把枪。
中间的疤拉脸发话了:“都他妈给我闭嘴!今天是来办正事的。办砸了我看你们拿什么去交代?什么叫敬业你们知道吗?平时叫你们多看点书多看点书,都他妈当我在放屁!”几个人立刻不言语了。
我心里凉了半截。这就不是给钱能解决的问题了。
原来我的命还挺值钱的。
原来童贝洁的提醒是这个意思。
原来寇正霆一直接我送我,叫我搬家,是这个意思。
我闭上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寇正霆,对不起。
我以为自己聪明。我错了。其实我愚蠢到家。
穿龙纹衬衫的人说:“啧啧,这么漂亮,可惜了。我舍不得。大哥?”涎着脸皮看那个疤拉脸。
疤拉脸骂道:“你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去去去,给你十分钟。先把她拖到车厢里,路上再说。”
龙纹衬衫淫笑:“十分钟不够啊!”
“少废话!动作快点!”
我看着这群人:高矮胖瘦不一,穿得花花绿绿,鄙陋不堪。我突然很想笑——我这条命竟然落在这群人手里。
一对六,女对男,打不过的。我没有胜算。
离墙壁太近了,撞不死,只能撞伤。
我凄厉地暴喝一声,扑向那矮个子,将小腹送上雪白的刀刃。可惜偏了点,只撞上刃背,硌得肋骨疼。
那人吓了一跳,后退几步,撞上小货车厢。其余几人也皆是一惊,很快反应过来,小胡子和龙纹衬衫迅速扑上来抓住我的肩臂。
疤拉脸吩咐说:“夜长梦多。赶紧的,拖车厢去。”
两个人把我押着,拖出墙角,往车厢后尾走去。
就在此时,耳边虎虎两声,胳膊突然松了,有股力量将我猛地一拉,我立刻置身于光明处。押着我的两个人直接飞了出去,“噗”地趴在地上。那股力量又护着我退了好几步。
我抬头看是寇正霆,还有点回不过神。他仔细检查我的颈项,眉头忽然皱起,转头朝那一群人喝道:“谁干的?”
一群人又围了上来,但没人敢上前。寇正霆没动,我拼命拉他:“快走!他们有刀。”
听我这么说,疤拉脸喝道:“顶你个肺!我们这么多兄弟,还怕他一个?”
寇正霆将我挡到身后,低声说:“待会儿我叫你跑你就跑,别回头,别管我。往车库出口跑,不要停。”
我刚才其实不太怕,这会儿怕得要命:“不要!我们跑吧!有人收买了他们,要拿我的命。”
寇正霆低声说:“听话!对我这么没信心?”
我的眼泪唰地流下来。我不要他为了我,拿生命去赌博。
寇正霆朝着那群人:“新来的吧?有没有拜过陆老二?”
那群人面面相觑,疤拉脸心虚大喊:“什么老二?老子是老大!你是哪根葱?敢教训老子!”
寇正霆笑起来:“还没入门,就有胆子来找寇家的麻烦。给你们30秒,不走的话,就叫人给你们收尸吧。”
一群人哗然。矮个子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老大,弄他!”
疤拉脸骂了句粗话,说:“是个有钱佬。先两个都打昏,女的带走,玩完了收拾干净,手脚利落点。这个有钱佬绑起来,叫他家来赎人。后面那辆车是他的吧?归我了,你们动手小心点,别刮花了。”
我站在寇正霆背后,看不见他的脸,可是依然感觉到他脊背僵硬,呼吸起伏,怒气彷佛岩浆在地下翻滚,只差薄薄一层地表,马上就要毁灭性地爆发。
我站出来挡住他:“他家里没钱。车归你们。放他走。我也跟你们走。”
寇正霆把我拖到背后:“瞎捣乱!听清楚,我不会有事!我推你就跑!”
龙纹衬衫摸着下巴:“老大,我是越来越喜欢这小妞了。”
疤拉脸大骂:“除了女人你还知道啥?”
寇正霆突然把我往后用力一推:“走!”我不由自主踉跄了好远,回头一看,他已经冲上去,以一敌六,混战成一团。
我实在牵挂寇正霆,跑到拐角处,估摸着他们看不到我了,躬身躲在一棵树后。白花花的砍刀晃来晃去,看得我心惊肉跳,牙齿打战。
我后悔,后悔得要死。
我发誓再也不自作聪明了。
因为我的愚蠢,我爱的男人陷入危险。
上帝啊,保佑寇正霆,千万不要他受伤!如果我们这次能够安然脱身,我以后再也不跟他吵架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他好好的!上帝啊,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幸好寇正霆有一身极好的功夫,招式大开大阖,踢腿的力量惊心动魄,片刻功夫,那几个全趴在地上了。他站在中间,惬意地招手:“起来!再来!你们用刀,我徒手。”
不对。地上只有五个。还有一个呢?
我警觉地搜寻,突然发现有个影子从一棵树后面寇正霆背后摸过去。是那个矮个子!我不顾一切大叫:“寇正霆背后小心!”
听见我尖叫,寇正霆蓦然回过头来。
矮个子蹦起来,孤注一掷地高高举起砍刀,朝他的额头正中狠狠地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