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将军,这幅场面就有些尴尬咯。”皇甫絮笑笑,眉峰微挑,“无箫,陪我出去走走?”
郁无箫看都不看皇甫絮一眼,剥着香蕉皮,盈盈笑道:“啧,皇甫大哥,我还要看戏,就不出去了。正好,你不是要出去吗?赶紧出去吧,我正愁你在这儿大家拘束,不能放开手脚呢。”
皇甫絮的脸随着郁无箫的话,越来越沉。
望着郁无箫无辜的样子,皇甫絮又不忍心说出什么来。
真是……
皇甫絮气结,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噌”的一下站起来,大跨步地离去。
大家行礼之后,店内的气氛短暂的凝结。
反而是气炸了离开的皇甫絮有些迷糊——这不是他的皇宫吗?怎么就这样让给那群小兔崽子们了?
于是,一言九鼎的皇上又像只偷了腥的猫一样,溜了回去,却没进殿。也是,皇上走了不久又回来了,这得有多打脸啊。
皇甫絮侧耳细听殿内的声音。
“以韵……你怎么来了……?”流觞张了张口,想说出一番道理来,脱口而出的却是这样一句失礼的话。
悠以韵来就来了,关她何事?
干嘛要闲的没事问这个愚蠢可笑的问题?
流觞说完,自嘲一笑,笑容凄凉,嘴角扯出僵硬的弧度,那双令人看到简直感觉快要窒息的眼眸,此刻掩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怎么,这是不想让我来咯?”悠以韵挑眉,精致的五官上显出淡淡的笑容,仿佛兴致十足,又是风轻云淡般的好不在乎。
流觞垂眸,施施然道:“是我说错话了。”
一直一声不吭的帝离殇喉结突然滚了滚,琥珀色的眼睛有些迷茫地望着悠以韵。为什么,他的以韵现在变得这么咄咄逼人……终究还是没忍住,帝离殇扯着沙哑的嗓音,悦耳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以韵,你变了。”
这简单的几个字,却掷地有声。
随着这句话的弹出,店里的气氛简直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闷热闷热的,却又弥漫着一种剑拔弩张的味道,让人难受的同时,又挑起了内心深处的兴趣。
一秒。
两秒。
郁无箫望着眼神愈发冰凉的悠以韵。
今日,悠以韵一身不惹半点尘埃的衣着,盘起的发髻和那双鬓的细长发丝衬托着她那绝世的容颜。尤其是那细细柳眉,明明应是款款温柔,却是微微皱起,显得倔强而拒人于千里之外。
听了帝离殇这句话,悠以韵淡然的双眸中,却不起一点波澜,婉约的容颜看不出半点情绪。她虽红唇粉嫩,脸上却无倾国之笑,只是冷冷地点缀在那冰冷的脸上,那冷冷的气质,无疑在诉说着生人勿近。
“你陪我经历了什么,有什么资格说我变了。”缓缓吐出的字,明明有着难以抑制的愤怒,却偏偏不是那么明显。
平淡如水的语气,令帝离殇的心猛然一揪。仿佛,整颗心被狠狠地抓起,然后被揪扯着,向四周撕裂!
为什么!
他这样说,她还是那么的不在乎!!
突然,流觞发出一声怒吼:“悠以韵,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过分……!!这些日子殇为你付出了多少你不清楚我清楚!”流觞双肩都在擅抖着,她不甘心!
帝离殇为了悠以韵早出晚归,整日整日地不睡,一向不爱喝茶的他为了能够思路清晰、精力旺盛地关注悠以韵,大量地向将军府中进茶……!
可是,即使如此,悠以韵还是那样冷眼相待地对他!
怎么一点都不知足!
是不是就活该让悠以韵体会帝离殇对自己的态度!
郁无箫嘴角勾起,勾出了一抹微妙迷人的弧度。
事情如她所料,像她预料的方向所发展。果然,流觞真的失控了。
悠以韵望着流觞发白的脸色和攥紧的双手,微微蹙眉:“这些日子你都不曾陪在他身边,何来清楚一说。”
流觞紧紧闭上了双眼,指甲已经深深陷入了手心,鲜红的血滴在金黄的地板上,很是显眼。落下的“滴答滴答”声格外清脆,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是……
帝离殇这些日子,都没有几天在将军府呆过……
可是他的一举一动她都了如指掌!
但当前形势下,流觞又能说些什么?
她难道可以大胆地承认,自己派人去调查帝离殇吗?!
不可以,怎么可以!!
流觞痛苦的眼眸缓缓睁开,那双名为理智的神经,险险绷住了。就在她神色恢复如常的时候,帝离殇的一句话又如一盆冷水将她激怒!
“流觞,为什么要为难以韵?”语气难掩不悦。
流觞浑身一凉。
此刻,流觞她那倾国倾城、明眸皓齿的脸上,画着彼岸花的眉心间似乎带着忧愁,又不似忧愁。缓缓地,她嘴角勾起一丝嘲笑,又好似冷笑,魅惑众生的眼中充满了悲伤,又犹如绝望。流觞齐腰的长发被风吹的微扬,莫名沧桑。
原来,帝离殇从未在意过她!
一切不过是她自作多情!!
流觞深吸了一口气,道:“殇……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忘记悠以韵与你而言的意义了……请原谅我……”
帝离殇正欲蹙眉,郁无箫突然发言:“茶如人生,晚一步,或许微凉,早一步,或许全毁。一步错步步错,犹如棋子般,五五连心,抛不可弃。但是,谁料一生无错?古言,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有错差也是自然的,但定要拿得起放得下。流姐姐就是太优柔寡断了。离殇兄既有佳人,何必纠缠。”
流觞一僵。
她的事,不用外人管!
“妹妹自己的事处理好了再说吧。”流觞微微一笑,笑中难掩不耐烦,额上的青筋暴跳着。
“如此,便是我多管闲事了。”郁无箫挑眉。
流觞的胸口一起一伏,强作笑容道:“妹妹何出此言。”
“是流姐姐先说让我处理好自己的事的……”郁无箫委屈巴巴地撇了撇嘴,硬挤出几滴泪来,星光如眸的她此刻让人不禁心中涟漪。
试问,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梨花带雨地望着你,你又怎能不揪心心疼?
哪怕郁无箫有错在先,但是任人看见了,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偏心于她,更何况郁无箫本就没有错,只不过一直在背地里面挑拨罢了。
“流觞,跟我回去。”帝离殇拉起流觞的手,有些咬牙切齿地说。
流觞甩开帝离殇的手,他们两个人的手在空中划过微妙的弧度。流觞盈盈一笑,嘴角上扬的弧度很是僵硬:“不必了。帝将军,我是女子,正值豆蔻年华,自然是没有那么恬不知耻的。”
帝离殇微怔,抿唇转身去找冷若冰霜的悠以韵。
流觞望着帝离殇的背影,心头刚压下去的怒火又噌噌地往上涨。
帝离殇一向睿智,莫非就不懂得察言观色吗?他难道就看不出来自己是口是心非吗?还是睡醒人装睡当做不知道?
“帝离殇!!”流觞再也忍不下去了,她拔尖了嗓子,声音尖锐的与平常的婉转低沉全然不同。流觞那撕心裂肺的叫声就像一把沾着血的刀剌破了天际。
此刻,她平常淡然处之的气质早已被熊熊怒火烧的灰飞烟灭。
流觞为了帝离殇,把自己最不堪入目的一面,狼狈地展示在别人的面前。
“……你以为的倾心付出,对于帝离殇来说,或许只是他对悠以韵温柔的冰山一角。”
郁无箫用了法力,使她说的话只能让流觞一个人听见。
幽幽开口的语气,和显而易见的嘲讽,让流觞的眸心蓦然放大。
流觞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结了。
她像是被人拽进了冰冷深渊,此刻正重重地往下坠。
“流觞,你失态了,先离开,我让人带你回去,嗯?”帝离殇微微一笑,仿佛根本就没有被流觞所感染。
甚至,就像不在乎流觞。
流觞如同受了惊的小鹿一般呆呆地抬起头,望着帝离殇幽深的仿若平静的大海的眸子,胸口明显一伏。
“……嗯,好……”流觞低低地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衣裳,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恢复如常,风轻云淡地笑着,仿佛她之前的肮脏不堪只是幻觉。
郁无箫至今仍记忆犹新。
流觞走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淡淡的,她分明在微笑,但眼眸却无比淡漠,高傲而优雅。
郁无箫望着僵持的悠以韵和帝离殇,蹙眉强作笑容:“如此,我便先告退了。”
“无箫……别让我失望。”悠以韵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郁无箫离去的脚步一顿,回头时笑容和煦明媚,就像阳光般照入悠以韵心底的阴暗角落,将她心中滋生的青苔一扫而光:“自然。”
帝离殇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等到郁无箫离去,他蓦然抓住悠以韵冰冷的手,声音低沉:“以韵,你还是来找我了。”
悠以韵挣扎了几次也没有挣开帝离殇的手,只好作罢,面色无奈:“嗯。”
帝离殇笑:“以韵,这场赌注,我是不是算赢了你?记得几年前,我们就曾赌过一次,最后我可是输的彻头彻尾。”
“那这一次,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什么?”
“帝离殇,虽然没人和我提起过我和你的关系,但我大概能猜出一二来。我想说,帝离殇,我们不合适,就此分开吧。”
“!……什,——什么?!”
“帝离殇,我累了。和你在一起,太疲惫了。我没有心思和那些爱慕你的女子勾心斗角,更没心思去想着怎么像流觞那样讨你欢喜。我甚至没有精力去装出无所谓你的风花雪月……帝离殇,求求你,不要再让我呆在你的身边,反反复复被伤得体无完肤了好不好……”悠以韵几乎是乞求的语气,溢出了这几个字。
帝离殇看着悠以韵精致的五官此刻尽显痛苦,心脏就像是被锥子捶着一般,难受地想要把他血淋淋的心挖出来。千言万语,只凝结成了两个字。“不要……”他低吼一声,就像是一头马上就要崩溃的狮子。
今天,阳光明媚。暖洋洋的光温柔地贴在每个人的身上,让人心生慵懒,心情转妙。
可是,帝离殇却手脚冰凉,仿佛置身于冬日一般。
“以韵……我好羡慕君飏……”
悠以韵不知为何,心猛然一提。
“他可以陪在你的身边,看你笑,和你闹,视你哭。而我不可以,我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我其实也很想像君飏那样,不管朝廷,不管身份,放下一切地去接近你,和你在一起。可是我的家族不允许,我的儿女情长在他们看来就是累赘。以韵,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日复一日的夜晚,我只要想到你可能某时某刻正陪在别人的身边陪他说笑,也或许正辗转反侧睡不着,就难以入眠。每一次看到流觞的笑容,我就会想到你的音容笑貌,虽然和流觞不一样,但是让我为之陶醉。我只要一想到我没办法陪你,就觉得,我的心脏疼的已经快要受不了了……”
悠以韵的眼泪“簌簌”往下掉。
她深爱的男子,此刻在她面前戚戚地说羡慕在她身边的别人。
帝离殇明白,那个信誓旦旦说要嫁给自己的悠以韵,在朦胧的记忆中,说着再见。
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