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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性格古怪的小孤女

“他不在。”这是江子衿见到那女人时说的第一句话。事实上,柯彦夕就在房间里洗澡,但她讨厌这个女人,“你走吧,别进来了。”

女人穿着和上次那件款式差不多的大衣,颜色却是深沉的绿色,衬得她一张脸白得不真实,像是从白粉墙上刮了一块贴到脸上,但是雨一冲便会剥落出枯黄稻草墙面。

江子衿又是一颤,心想:真是恐怖。

女人推着门,侧身走进来。她扬着下巴,趾高气扬地环顾四周,像是巡视自己的地盘,“不懂礼貌,你可真不讨人喜欢。”

江子衿不如那个女人高,她只能仰着头,嗓子尖细地说道:“我活着又不是用来让你喜欢的。”

“也对,也对,幸好我也不用和你住一起,看你的脸色过活。”她冷哼一声,“你到底多大,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真是奇怪,你到底有什么企图,平白无故地冒出来,想要得到什么好处?”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问题,江子衿一时间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一个,索性就不回答,“我干什么要告诉你!”

“性格古怪的小孤女,你和我儿子还真像。我到底是怎么了,养出一个怪胎,现在还得浪费时间和另一个怪胎啰唆!”她夸张地瞪大眼睛,朝着江子衿耸肩,一脸的不可思议。

江子衿当即急红了眼,“我警告你,不许骂彦夕!”

“彦夕?”她用细长的手指掩着嘴唇,笑得眼尾皱起一堆细纹,“你居然会这么喊他,真有意思。”

江子衿嫌恶地往后跑,“你可真是个丑八怪!”

女人登时沉下了脸。看得出来她非常生气,眉心一根暴突的青筋直连到额顶,长长的假睫毛直刺着上眼皮,红艳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江子衿没跑两步便撞上了一处阻碍,还没来得及抬头看,一双有力的大手已经按上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从地面拉了起来。

柯彦夕穿着棉麻质地的家居服,一丝不苟地出现在她们的眼前,连头发都吹干打理好。他极其注意细节,避免在江子衿的面前让自己尴尬。

他拍拍江子衿的肩膀,让她先去房间里等,可江子衿始终犹犹豫豫的,迈不开步子。她吸着小鼻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我不走,乖,快点进去洗澡,待会儿出来吃饭。”

江子衿这才听话,但没有将房门关死,开着一条缝隙。她偷偷听着外面的动静。

柯彦夕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看上去非常不耐烦。

“你到底要多少钱才肯走?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女人慢慢踱过去,一听这话就笑了,“‘我们’,谁?除了你,还有那个小女孩?真亲密,你是要学你爸爸吗?真搞不懂你们父子俩怎么会有这种怪癖?”

“多少钱!?”他将台面上的杯子猛地一摔,碎片飞到女人的脚下。

她往后疾步退去,犀利的眼神往江子衿的房间一瞥,又迅速转回来看他,“你到底还是我儿子!我这可是好心提醒你,这个家是怎么四分五裂的,你自己心知肚明!要赶我走,好啊,给我一半的财产我就走。这辈子不见你也是好事,你早晚会出事,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你休想。”柯彦夕侧着头,斜着眼睛睨她,分明气得要命,偏偏语气仍旧是淡淡的,“你要,就拿走这个数;不要,就立刻消失。法官都判我赢,你休想敲诈我。”

他伸出五个手指。

她大失所望,“不可能,你这是打发叫花子。”

“那真没办法了,”他冷言冷语,“给你三秒钟考虑,一、二……”

女人十指绞着,将牙齿咬得快碎了。时间这么短,他的态度这么坚决。她的筹码不过是她生了他,可她没带过他一天,还将他丢在异国他乡许多年。现今看来,她再犹豫下去,只怕连这点钱都没有了。

“好吧好吧!”赶在他说三的前一刻,她跺着脚吼道。没有什么好悲哀的,悲哀的唯有钱少。

她将手中的包往他身上狠狠地砸了一下,愤怒到极点,声音都在颤抖,“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我是你妈妈,我是你妈妈!”

女人似是要将地板跺穿一样,用力地跺脚,同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推动的风箱,整张脸都涨红了,一直烧到耳朵根。

柯彦夕早已在对峙中耗尽了力气,他靠上沙发,头微微地仰着。窗外暮色四合,窗内灯火通明。

便在这时,江子衿直冲出来,拽着女人的衣襟不肯松手,“你站住,你别走!”

女人挑起棕色眉笔精绘的细眉,戴上手套,一脸嫌恶地去推她,“放开我,你这个小怪胎。”

“不放,我有话要跟你说!”

“怪胎,怪胎,你赶紧说吧!”

江子衿用余光看了看一旁的柯彦夕,他已经起身走来。她怕被他打断,连忙张口快速地问:“你还会来吗?”

“来这儿?”她冷笑,“我宁愿这辈子都不。”

“那好,你走吧,千万不要食言,拜托永远都别来了。”

柯彦夕走到她的身边,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空气中骤然多了一声叹息,却不知到底是从哪一个人口中发出。对面女人的脸色由红转白,最终转为暗淡的铁青。

她抖着唇角,两只手紧紧地攥着包,咬牙切齿地低吼:“你教的好孩子!”

她一步一步走得坚决,直至门外,反手狠狠地带上了门。

视线就此隔断,那个女人终于消失不见。江子衿提上喉咙口的那一口气得以降回胸腔,小拳头却仍旧握得紧紧的,指尖嵌在肉中,整个手掌心都是通红的。

她仿佛跑完了八百米,站在终点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浑身汗如雨下,心脏跳得快要蹦出来似的。她是那样惧怕那个女人,每说一个字,都要使出所有的勇气。

柯彦夕在她的身边蹲下,大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她的头发蓬蓬松松的,披散在肩上。他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但此刻并不看她,面无表情,看起来更像是压抑恼怒后的隐忍。

江子衿很快皱了皱眉头,她大概能猜出柯彦夕的心情有多糟糕,“彦夕,我做错了什么吗?”

柯彦夕这才几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嗓音略显低沉,“小蛮,只有最不入流的人,才会去做伤害别人的事,你不应该那样说话。”

“可她骂你!彦夕,她不喜欢你,她也不喜欢我。”

“这是她的事。我说过,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就算你知道她的选择是错的,又怎样?因为咽不下这口气,你就要一味发泄吗?”

江子衿怔了怔,一脸茫然地摇摇头,“彦夕,我听不懂。”但她听得出他的责怪,他第一次这样严肃地告诉她什么是是非对错,因为这是在他的判断之下,她犯下的极大过错。

与柯彦夕比起来,那女人又化作撞见大巫的小巫,江子衿再没这样胆怯过。她扁扁嘴,手已经掩住半张脸,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柯彦夕见她哭了,反倒没了主意,将她拦腰抱上沙发,抽了纸巾却怎么也揩不尽她的眼泪。

“小蛮,我不是骂你。”她哭得这样认真,他怎么敢?

江子衿拿手背擦脸,“我知道,我就是心里难受!”

柯彦夕无计可施,片刻之后,眼睛忽然亮了亮,立即拉下她的手,冲她眨眨眼,献宝似的说:“小蛮,我给你唱首歌?”

“……”柯彦夕会唱歌?

“小呀嘛小蛋壳,你呀嘛你别哭,乖乖地跟我走,住进我的窝。”柯彦夕唱得一顿一顿的。好容易他才将歌词一一记起,调子自是碎得不成样子。他有些迟疑地问:“好听吗?”

江子衿将头慢慢地摇了摇,接过他手里的纸巾擤了擤鼻子,这才疑惑地问:“这是什么歌?”

“昨天你做作业时,电视里在放,我跟着学的。”他浅浅地笑起来,“好像是小耗子唱给小蛋壳听的。”

江子衿呼出一口气,脸上的热度渐渐地消了下去,却还是觉得热,便用手在耳朵边扇着。柯彦夕在旁边搂着她,拿开她的手,替她在脸旁扇风。她就势斜斜倚进他的怀里,眼睛要闭不闭地闹困。江子衿每每哭过就会觉得累,累了反应就会迟钝。

她轻轻摸着柯彦夕修长的手指头,嘴里喃喃细语,倒像是用尽了力气般声音小小地说:“我不喜欢小耗子,它是要吃掉小蛋壳吗?”

“恐怕是,那我下次再也不唱了。”

“不,不……”她抬起头来看柯彦夕,打湿的长睫毛一扇一扇,“彦夕,你继续唱,我要听。”刚刚说完眼睛就合上了,嘴里小声地叹着气,她真是累了。

柯彦夕用手揉了揉她肉肉的下巴。她一困就顾不上吃饭,东倒西歪地寻到床上,轻易打搅不得,谁闹她和谁急。此刻她赖在他的怀里,不出十秒便浅眠过去。谁也不知道,柯彦夕此刻心里却是得意扬扬的。这个小丫头终于不哭了。

柯彦夕的母亲后来又来过几次,那时,他们已经搬出了这间公寓,一同回到了柯家老宅。

那是一座占地面积极大的老式花园洋房,前后都有一片平坦的草坪,一年四季都是绿油油的,散发着勃勃生机。两边点缀着欧石楠,每每盛开,便是一大簇一大簇地会集,带着斑斓的色彩,直连到天际。微风卷起间隙,划开的口子里幽幽地扫过鸟翼,并一同绚烂地孤独下去。

阳台是典型的欧罗巴风格,白色半圆形的墙面,四周围着一圈花,当然大多还是欧石楠,开败一茬便换一茬,永远都相似地茂盛,惹得蜂蝶乱舞。

江子衿便在这阳台上看见过柯彦夕的母亲几次。每每都是辆孔雀蓝色出租车载着,开门时,便有一位身着长裙的女人下来,穿得极为讲究,哪怕后几年越发胖了,也还是胖得讲究。

柯彦夕是她所见过最善良的人,但他从不曾彻底满足过自己的母亲。每次她来拿钱时总被打个几折,她不肯,他立刻严厉而且蛮横地给她判了终审:要就拿走,不要就消失。

他后来解释说,这完全是因为母亲有赌博的恶习,非要他拴紧绳子约束得好好儿的,她才不至于太过荒唐。但江子衿隐隐知道,这其中他也是有些私心的,他是为了多见几次母亲。他母亲再不好,他终究要喊她一声妈妈。他虽然不说,她又怎会不晓得呢?

刚刚步入十三周岁的江子衿,却一度因为说过一些伤害彦夕母亲的话,颇为苦恼地惶恐了一段时间。但是她不曾想到,一生中的转折,居然来得如此之快。

那一天恰好是周六,是柯彦夕母亲离开后的第一个假期。江子衿原本照着琴谱,坐在柯彦夕的身边弹琴,当午后的阳光慵懒地直射到她的脸上时,她忽然停下手指的弹动,一双眼睛睁得老大。

“怎么了?”柯彦夕的伴奏也停了下来。

而此刻,江子衿却已经跳了起来。她绕过椅子,撒开步子往外跑,声音都变了调,“彦夕,我——我去卫生间!”

可过了半小时,左等右等都等不来江子衿的柯彦夕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她怎么能在卫生间里窝上那么久?柯彦夕起身去敲门,却听到里头传来呜呜的哭声,他更加觉得不对劲了,将门砸得震天响,就差把门卸下来了。门被及时地打开了。

江子衿一脸泪花地朝他看,没等他开口询问,小小身影猛地向他扑来,赖在他的怀里大声地抽泣。

“怎么了?小蛮,你好好儿跟我说。”柯彦夕拍拍她的背,完全不明就里。

“彦夕,彦夕,我知道错了!”

“你错哪儿了?”

“我不该骂她,我不该赶她走的!”江子衿将头抬了起来,下巴搁在柯彦夕的手心里,边看着他边哭得伤心,“你说得对,我们不应该伤害别人。我赶走了你妈妈,现在老天爷就来惩罚我了!”

柯彦夕见她说得如此严重,心里早就咯噔了一声,可还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江子衿哇地大哭,拽着他的胳膊喊道:“彦夕,我要死了,我下面流血了。彦夕,我害怕,我要死了,你可怎么办啊!”

柯彦夕旋即一愣,视线往下落,果然扫到了她白色睡裙上星星点点的红色痕迹。他放下心来,扑哧笑出声,却在江子衿又一次强调“彦夕,我下面流血了”时,红了一张脸。

柯彦夕给江子衿擦了眼泪,一再强调她绝对不会有事。看到她渐渐安静下来,他才披上外套匆匆赶出去。他在楼下的超市里一口气拿了一整排的卫生棉,管它大的小的红的绿的,总之一概拿全,大不了回去再慢慢研究。

结账的时候,后面一排人都盯着他看,他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直到那收银员拿起最大的一包问他:“这个你也要?”

他连忙点点头,“对的,对的,我都要了。”

收银员白他一眼,嘴里嘀嘀咕咕起来,“婴儿尿布都要,买这么多回去想干什么……”

柯彦夕的脑中立刻嗡地一响,责怪自己实在太过慌张,怎么连名称都没看清楚。他一张脸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连温度都像,烫得能冒热气。

他在结账时,又看到旁边货架上有一包“女生红糖”,连忙过去拿了一袋,和一大堆东西放在一块儿,一同结了账。他拎着购物袋,一路小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