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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新资本游戏 (1)

“你到神的殿要谨慎脚步。因为近前听,胜过愚昧人献祭,他们本不知道所做的是恶。”

—《圣经·传道书》

在镇宁路近愚园路的交界口,坐落着一座低调而奢华的别墅,每到夜晚,经常能见到一些人从愚园路上一道看守严密的铁门进出,行踪神秘。

放眼望去,铁门里是一个偌大的花园,杂草丛生,犹如古堡般的尖顶洋房在夜色中有些诡异。花园里有稀疏的小树丛,院内高档车云集,有传说中的沪B牌照,也有凯迪拉克与加长型林肯。围栏雕琢精致,光影错落中,洋房显得更加神秘。

镇宁路位于长宁区与静安区交界地带。这条街上,集聚了不少上海滩顶尖楼盘。而镇宁路近华山路一段,过去曾是法租界,坐落着不少上海最知名的老别墅,是闻名遐迩的洋房群大街,与徐汇区的天平路和湖南路齐名。然而,拥有这样大院落的洋房并不多见。

这里正是邵小曼的家,邵家的府邸—上海滩第二大的花园洋房。

邵小曼知道,上海市中心最大的花园洋房在北京路上,那里曾是澳门赌王何鸿燊先人的故居。

在民国时期,商人通常有两条发财途径,一条是做民族资本家,另一条则是做买办,相当于现在的贸易商,代销洋人的品牌,从中牟利。

邵小曼记得,爷爷最早是民族资本家,做的是轻工业,拥有好几家生产日用玻璃的工厂,人称“玻璃大王”。爷爷的邻居,则是一个知名买办,曾代销德国一个知名品牌,人称“油漆大王”,也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住在他们家对面的一座漂亮的大洋房中。

然而,“油漆大王”不及他们家幸运,在解放初期与“文化大革命”时期,受到了两次大的冲击,一家老少都奔赴海外了。而邵家,顶着民族资本家的红色抬头,反倒平安无事。不过,据邵小曼的妈妈说,爷爷当初为了留下洋房,没少花心思—直接装了两箱“大黄鱼”,装饰成中秋月饼,送到相关负责人家中,才幸免于难。

不过,邵小曼出生时,爷爷已经很老了。在她印象中,还没见爷爷几次,他就过世了。爷爷一生前前后后一共娶过9房太太,共有28个孩子,邵小曼是他第八个太太生下的第三个儿子的独生女,是这个家族中年龄最小、辈分最小的一个。

不过邵小曼并没有因此受到特别的宠爱。她刚刚学会走路那会儿,院子里热闹非凡,尽是大大小小的孩子。当她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时,院子里却越来越冷清。很多亲戚都迁居国外,偌大一个庭院无限悲凉。

她印象比较深刻的事,就是另一名富商—建筑世家的崔老爷子,有一次亲自登门拜访她的爷爷。崔老爷子在工商界一直很出名,他的经历与何鸿燊的祖父相似,一只脚在商界,另一只脚踏入政界。

那阵子,他正协助政府做新中国第一个信托—爱建信托。多年之后,邵小曼与人提起时,很多人都已经不记得中国金融市场上竟然还有这段历史。

爱建信托在1986年8月就已经成立,是经由中国人民银行及国家外汇管理局批准的,全国第一家民营非银行金融机构。

当时,募集资金是第一道关口。崔老爷子奉命来到邵家,那时候,邵家在老洋房的人已经不多。邵老爷子一听上面要募集资金,想都不想就点头答应了。

那时候,人民币面值中还没有百元,最大的面值就是10元。她看到很多人将堆成小山状的10元纸币一捆捆地往一辆面包车上扔,由于车装得过满,最后几捆几次都从面包车的门缝里掉了出来,是几个叔叔伯伯硬是把这几捆钱塞了进去。

这是邵小曼第一次对金钱的概念—160万元现金可以装满一辆面包车。

邵小曼的亲生父亲在尼克松访华的第一年,就成为首批移民,去美国定居了。本来要把邵小曼接过去的,但他在那里很快有了新的家庭。

目前,邵小曼也不知道这个屋子究竟属于谁,在她的印象中,财产分割大战爆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目前她就像一个守林人一样,照看着房子。如果需要办理与房子有关的事务,她只要打个电话给律师就行。

她回国后的一段时间,就一个人住在这个偌大的洋房中。

她在美国时,叔叔邵冲总喜欢在这里搞秘密聚会。她回来后,一切活动仿佛都抽离出去了。

邵小曼从花天酒地回到家后,躺在空空的房间里,觉得有些寂寞。她觉得自己像宫崎骏电影《天空之城》里那个寂寞的机器人,一个人看守着这个空中城堡。

每到夜深,她总是会回忆起童年时光。她记得那天妈妈回家,一进门便哭着跑出去了,随即就离家出走了。邵小曼当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现在才明白,那天妈妈正好撞到爸爸与另一个漂亮的女人在卧室,这或许也是自己没有选择与爸爸一起去美国生活的原因吧。

邵家在外人眼里,是一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邵小曼的哥哥姐姐众多,但他们基本只顾自己,尤其在邵小曼家里发生变故后,他们更是对邵小曼避之唯恐不及。她想起了在花天酒地里无意邂逅的袁得鱼,他对妹妹那么照顾的样子让邵小曼羡慕不已。

她想,或许有一天,这个男生会给自己打电话。

没想到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Hi,是艾玛小姐吗?”那里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邵小曼记得这个声音,她很惊讶,自己的小心愿那么快就实现了:“在下正是,数学男先生?”

“呵呵,难得你还记得。麻烦你一件事,你还在花天酒地吗,有没有看到我妹妹?”

“啊?你不是带着她一起离开的吗?怎么,走散了?”邵小曼有些惊讶,“我早就出来了,还真不知道。”

“哦。”袁得鱼有点失望,又突然想起来什么,继续问道,“你知道上海哪里有便宜的旅馆吗?算了,不问你这个了,你这样养尊处优的女孩,不太可能知道的。”

“袁得鱼,你现在在哪里?”邵小曼突然生出了助人为乐的念头,她感觉到对方需要帮助,而自己正好也闲来无事。

“外滩……”袁得鱼挠挠头,心想,对方是不是在帮他判断就近的旅馆方位。

“外滩哪里?”邵小曼追问道。

“靠近延安路吧,有个电话亭……”

“你站在原地别动,我马上就过来。”邵小曼说着就挂了电话。

“别啊,正在下雨……”袁得鱼不知道邵小曼要做什么,他只是想问一下妹妹的下落,唐煜的电话打不通,他才突然想到自己有邵小曼的号码,没想到女人那么麻烦。

不到10分钟,一辆红色法拉利停到了袁得鱼面前,溅起一片水花。

袁得鱼抬头一看,开车的竟是邵小曼。

“你快进来吧。”邵小曼对他喊道。

袁得鱼跳进车内,扫视了一遍车内:“拉风是够拉风的,就是座位少了点。”

“你个土人,跑车都两个座。”邵小曼哭笑不得,“唉,可惜下雨了,害我不能敞篷。”

袁得鱼盯着邵小曼狂看:“请问刚才那个花天酒地的女孩是你吗?我怎么觉得不像呀?”眼前的这个女孩脸上没有半点妆容,一副青春逼人的清秀模样。他又凑近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女孩,显得年轻很多,鼻子、眼睛依旧精致耐看。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美。”

邵小曼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你还要不要找宾馆?”

“哎呀,我都忘了!”袁得鱼这才明白邵小曼是过来帮助他的,“你是不是看出我在上海无依无靠?说真的,我真没想到上海女孩这么热心肠,有个成语我以前一直觉得挺假的,但形容你却恰到好处—完美无缺。”

邵小曼脸上刚浮现出一丝笑意,对方又扔来一句话:“话说,如果去你家我也不会介意的。”她这才意识到对方是个极不正经的家伙,不由暗暗后悔:“我真想把你从车上推下去。”

“饶命!”袁得鱼赶紧求饶,“我是第一天来上海,真的很高兴认识你,我就是特意来找妹妹的,没想到又给弄丢了。”

“你妹妹都那么大了,你就别担心了。”邵小曼劝慰道。

“你不知道我与我妹妹的感情,我们从小玩到大的。”袁得鱼笑了笑,“没想到她长大后入了这一行。”

“这一行怎么了?”邵小曼摇头笑他保守,“你知道日本银座吗?很多入流的女子还抢着做高档会所的台柱呢。”

“难怪你也出现在那里。”袁得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只是去玩一下,想认识些朋友,这不是认识你了吗?”

“哎呀,真是幸会,还不知道你大名呢!”

“邵小曼。”

“哦,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袁志摩。”袁得鱼想起了徐志摩的女人叫陆小曼。

“袁得鱼,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真没想到你这么变态。”邵小曼说着,抬头看见外滩上到处霓虹闪烁:“陪我喝点酒吧。”

袁得鱼虽然有些累了,但美女有要求,只好作陪。

他们来到一家街角的小酒吧,站在了露天的平台上。天还下着雨,平台上几乎没有人,他们就站在一把大伞下。

袁得鱼发现邵小曼一直盯着不远处的一栋大楼看,不解地问:“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外滩什么时候能够更时尚一些,万国建筑在全球也找不到第二处。你面前的这栋楼是上海唯一一座钢结构建筑,看起来很新古典主义吧?它最早是联合保险公司在1916年建造的。我熟识的一个朋友正在对它进行改造,未来可能叫‘外滩3号’,他之前改造过故宫护城河边的一座叫四合轩的四合院。”

“你对建筑还挺熟悉的。”袁得鱼暗暗惊叹。

“我爸爸是很早的美国移民。”

“懂了,有钱人。”袁得鱼喃喃道。

“其实,那些刚移民去美国的中国人,在美国地位并不是很高,中间有个很痛苦的过程。但是他们中的不少人,是中国的第一批贵族。就算战火纷飞,也会保持精神的高贵,”邵小曼说道,“继续着从容而雅致的生活方式,即使死于枪下。”

“我发现你还挺有精神洁癖的。”袁得鱼笑着。

“精神洁癖?你还知道这个?真让我惊喜。”邵小曼嘲讽道,“不过我从小到大的朋友确实只有两类人,一类是贵族,一类就是天赋异禀的人。”

袁得鱼摇摇头,对她的交友方式颇为不满。

“不过后来因为一直转学,转着转着就没有朋友了。”

“应该的,你们这么势利,根本就称不上贵族。”

“哎,我早与家里人切断关系了。”邵小曼喝了不少酒,不由伤感起来,“我想我妈妈了,但我现在都不知道她在哪里。”

袁得鱼察觉到邵小曼有些异常,他没想到这样的富家女竟是个性情中人。

邵小曼猛地冲到了围栏上,有点想不开的样子。袁得鱼赶紧紧张地拉住她。

“我不会那么傻的,你真是可笑。”邵小曼半开玩笑地说,“袁得鱼,我觉得你挺可爱的。你要不到我家去吧?”

“你是在收留我吗?”袁得鱼意识到邵小曼喝多了,“你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