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小花蕾绽放新生命,远处的大海宽广若你的胸怀。似乎每一处落入眼帘的景象都可掀起内心的波澜。我们是世间的一类人,敏感,太敏感。
在佛的境界中,我们要学习内心的平静,不为得到而狂喜,也不为失去而悲切。因为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完美的事物,错误的执着追求正是我们烦恼痛苦的根源。
然而,世间万物都若此。没有感受过失落和纠结,又怎会明了此刻的平静和拥有。
所有历经的喜与悲,终化为今日的懂得。
邻居Becky
时间将停留在哪一秒?
不,每一秒对我们来说都将是永恒。
因为时间不可复制。现在,即最美妙的一瞬。
——江一燕,摄于柏林
麦甜失眠了几夜。因为,他吻了她。
在一场狂欢派对里,每个人都卸下白日的面具和内心的掩饰,除了高兴还是高兴。人们都喝大了。她不停地抽着烟,仿佛与那个平素端庄矜持的女子毫无干系。他从黑暗中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别想太多。”
“我觉得好累。”此刻,麦甜真想有一个肩膀解围,或者是被紧紧拥抱着。她需要一股强有力的能量帮助她释放忧伤。她是个多么需要被保护和宠爱的女子。只是喝大了,她也依然佯装很坚强。“我可以哦!”她努力笑得灿烂,也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忽然,那一刻,他们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熟悉。眼前这个人,在黑暗中,竟然触碰到她深邃而隐匿的灵魂。
爱情是一种多么复杂的人性形式。而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关系要如何才能阐述透彻?越熟悉的两个人常常越陌生,越陌生的人有时候却可以懂得你。
她迷茫了,只是这一刻,她觉得已被他看透,再掩饰也多余。
黑夜里,一群喝大了的人,脱下伪装相互依偎和安慰。女朋友搂着她,情歌唱了一遍又一遍。他坐在她的左边,也伸手搂紧她。三个人仿佛回到童年,身体摇摆在如夜的微风和迷醉中。当她脑袋摇摆到与他最近距离时,麦甜用鼻子轻轻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真奇特,有着某种水果的甜味与男性荷尔蒙混合的香。她继续闻着,那味道又仿佛化作曾经伴她入眠的气息。她忍不住凑近他的脖子,不知不觉已贴在他耳根。
“你知道吗?我和我先生已经半年没做爱了,没有时间,也没有情绪。这很可笑,对不对?婚姻就像一把冰刀,把两个原本热烈的人磨成了陌生人。”
“你还爱他吗?”
“越渴望爱越孤独。”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是用手握紧了她的肩头。
有多久没有这样一双手感知过自己的身体和温度,让她觉得仍是被爱的。她几乎想亲吻他衬衣与发间的肌肤,想放肆地忘记自己是谁。然而,那微弱的清醒和成年人的理智指使她的身体逃去另一边与女朋友们谈笑欢唱。
她不敢再看他。仿佛忘记了他的存在。但她其实又侧耳倾听着,他唱歌时的声音很可爱,真诚却又不标准的发音着实像个刚学会唱歌的小男孩。她还偷瞄到他与女友们聊天,她有点紧张,但身体里突然蹦出另一个麦甜,恶狠狠地对她说:“关你屁事!”
一会儿,她像哥们儿似的举杯,一个一个对碰。碰到那一杯,她没抬眼,只一声已喝到吐字不清地“干了”。她傻傻灌下一满杯,一滴不剩。她透过玻璃杯看见他,他变成无数个他,冲着她微笑。她问自己,你是真醉了还是假晕呢?管他呢!总之好开心,莫名其妙的,好久未来过的快乐。
她踉跄地走出K房,往隔壁洗手间飘去。总算可以透一口气了,看看自己是不是早已成了熊猫眼,还笑得那么傻。“麦甜,你这个傻瓜!”她晕眩着推开厕所门,眼前的一幕差点让她晕倒。她顿时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你怎么上厕所也不锁门呀?”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对不起,她已经转身。他突然一把拉过她,将厕所门关上。在她未反应时已吮住她的双唇。
麦甜事后努力回想那一刻,他们在厕所待了多久已无从知晓,直到女朋友来敲门找寻。她恨自己着实有点记不清了,可她又舍不得那时的一分一秒。她努力回想,她记起他睁开眼睛看过他,又被他的吻灌醉,她感受到他舌尖的温度和他的双手抚过她手臂的亲昵,他停下来看她一眼,又止不住靠近,两人的身体滚烫得仿若要融合在一起。
我是快乐的,我是悲伤的,我是美好的。
——江一燕,摄于澳大利亚
她后悔当时怎未说一句,请别忘了……这个吻。
女友们在门外使劲敲门,以为麦甜吐了。麦甜推开他,他又抱回她柔软的身体。他吻得让她忘记了时间、真相、理智,还有……没办法想那么多了。如果生活可以永远不顾及那么多该多好。
麦甜走出厕所的那一刻,直接晕倒在了K房的沙发上。自此断篇儿。
第二天,麦甜到下午才醒来。老公不无关心地来了一个电话:“昨晚怎么喝那么多?千叶还打来电话说她老公在车上睡了一夜。你们这些同事也够疯的。晚上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吃饭?我好不容易有点空。”
麦甜起床,梳妆。虽然仍有些头晕,脸也肿了,可她却从未如此期待这次的聚会。她挑了件白色的连衣裙,三十岁的她看起来依旧很清纯,只是眉宇间多了些伤感和无奈。
麦甜的老公和他的太太千叶是发小,而麦甜和他又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他们互相熟悉又陌生,忽远又忽近。他来晚了,这让麦甜接连去了好几趟厕所,担心自己今天看起来是不是很糟。他隔着太太坐在她斜对面,席间还有他们共同的朋友。“你好点了吗?”她多希望他能多问几句,或者是客套之外别的关心。但他们没有再对话。她只是听到他抱歉地对友人说着自己昨天喝太多了。她的余光好像感觉到他的一丝注目,他是在对自己道歉吗?还是他根本就忘了……那个吻?
太太千叶忙着给大伙儿夹菜,嘴里还唠叨着:“少喝点,喝多了会出问题的!”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又是欢庆又是家常好不热闹。只有麦甜,这顿饭吃得五味杂陈。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失控地企盼着什么,又害怕真的会有什么,又能有什么?也许他今天已经毫无感觉了。
麦甜想,算了吧,如果他是不负责任的男人,又为何要喜欢他?他应该是一个好丈夫,是一个好爸爸,他……为什么?!麦甜突然希望他不是。
她好像一个坐立不安的小女孩,却偏要摆出成年人的冷静姿态。也许她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再看他。她在心里骂自己:“你大方点嘛,大方点,像往常一样。”
饭后,太太千叶建议大伙儿去茶楼再玩一会儿。麦甜借口自己累了想回家。丈夫好似没听见。
“那行吧,叫他顺道送你,反正今晚他要回家哄女儿睡觉的。”她看着千叶,心想他太太真是个贤惠的女子。能干又大气。“哎,也顺道捎我,我也不去了。”另一个朋友小王住在麦甜家隔壁的一幢楼。
三人同路。小王一直聊个不停。麦甜头倚着窗,心里想着这样的故事会有什么结局。她发现他有从反光镜里看过她。那一眼让她似乎又坠进了昨夜的梦幻,像个少女似的期待着王子会向她表白,或是勇敢地在清醒的时候给她一个真实的吻。
她渴望有温度的爱情冲破麻木的日复一日的生活,让她重新醒过来。她觉得好孤独,她渴望有一个人会在睡前不舍关灯想看她的样子。会在早晨出门时返回来补上一个吻,若昨夜的激烈与神秘。“麦甜!”她喊了自己一声。这是生活,生活和爱情是两个世界。爱情终是要输给时间的。
车开到小王家楼下,小王仍在絮叨:“呀,先送我了,谢谢啦,赶明儿再一块儿聚啊。麦甜,你老公多优秀呀,你们得抓紧向千叶他们学习也赶紧生一个……”话还没说完,车已上离合走了。麦甜想说点什么,他先开了口:“昨晚不好意思呀,喝多了……”麦甜多希望他不要解释,解释是无力的掩饰。她努力想赤裸裸地说出真心话,哪怕会被伤得无地自容。但另一个麦甜伸手掐住她的思绪,冷冷地替她说了一句:“没事的,我都断篇儿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回来的。”她听见那个几乎令人窒息的冰冷的回答从自己口中而出,是无法挣脱的事实。
她输了。于自己,于理想,她也安全了。于生活,于爱情,亦如此。
那个柔软的她无声地落下眼泪,那个理智又倔强的她毫无表情地抵抗着。
下车的时候,他礼貌地站在车边要送她。“别送了!”“你抽烟的样子很好看,但以后别抽了,对身体不好。”这样的关心让麦甜心里一阵酸楚。时间在静止了两三秒之后,她才努力地说出同事一般平静的口吻:“别光说我,你也是!”
她挥手要说再见,他却张开双臂。她被他拥在怀里,却无法再有更多情绪。麦甜在心里悄悄说:“我希望你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