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雅点了点头,惆怅地望着屋外道:“相公的身子越来越差,在这么个时候,总也要让他再与他外祖聚一些时日不是?他一直在担心我的处境,便立志要将我送走,怕我一人难支,真的死在姨娘的一再暗害之下啊。”
说完,她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明瑶姑妈,果然,如她所料,明瑶姑妈脸上渐渐浮起恐惧之意。她好似忽然想到什么可怕的事,身子一抖,就忍不住咬牙骂道:“那毒妇,使下作手段暗害人可是她的常用伎俩,不止你,当年誉儿的母亲……”
她忽然惊觉说漏了嘴,赶紧打住话头,一脸紧张地望着九雅,讪笑道:“看我这张嘴,总是关不住,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九雅心里连跳,事情果然如她所料,看来今天这一步棋没有走错。她面上却装作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说道:“姑妈就不用遮掩了,我知道,这么些年来,您心里都装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您对谁都没有说过,您也用这个秘密来要胁着姨娘,让她能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们一家子的生活。可是,像姨娘那样的人,会甘心一直被人捏着小辫子么?呵呵,我现在发现姑妈是个极其天真的人。”
明瑶姑妈大惊失色,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什么?你连这事都知道?”
九雅看了她一眼,“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姑妈每次都对姨娘很不客气,姨娘当面忍气吞声,背后和孙妈妈不知说过多少次,一定要把某些人灭了口,免得留下后患。”
接着她冷笑了一声,“以我的观察,忠国的事只不过是个开头,姑妈一家现在已深陷危险之中还不知道,却还在这里洋洋自得。如果我不是看在平日姑妈待我还不错的份上,更不想让萧娘阴谋得逞的份上,我才懒得多这么个事来提醒姑妈呢。”
她说着就起了身,告辞道:“希望姑妈多多保重,更要将碧姐儿和表弟看好了。”
她转身就走,明瑶姑妈跺了跺脚,一把将她拉住,脸色有些发青,声音有些颤抖道:“你急着走这么快作甚?”
九雅盯着她,目光清透入骨,“姑妈还想怎的?”
明瑶姑妈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好半晌才吱吱唔唔道:“其实我也早已知道留在此处绝非长久之计,但是为了碧姐儿和忠国,我都一直忍着。想不到那毒妇现在已经等不到他们长大,便要动手了。”
她见九雅不出声,舔了舔嘴唇又道:“如果誉儿能答应把我们一家四口安全送到鲁西的话,我……或许能给他透露一个他最想知道的消息。”
九雅上下打量着她,“姑妈好生奇怪,你知道相公想知道什么消息么?你让他帮忙把你们送到鲁西不是不可以,但是,有些事,也要看值不值得冒那么大风险。”
她说着转身要走,明瑶姑妈急了,扯住她袖子,然后又觉不妥,干脆上前关了屋门,一脸紧张地在她耳边低声道:“如果是关于誉儿母亲的消息呢?”
九雅一惊。
明瑶姑妈压低声音加重语气道:“我知道誉儿这些年最想知道他母亲的死因,那么我现在只给你们提个引子,兰郡主极有可能没有死,如果誉儿答应把我安全送到鲁西,我便将当年在府里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他。”
她说完就退开好几步,紧紧盯着九雅。九雅吃惊地捂住嘴,生恐那不可思议的惊呼声从嘴中发出,傅誉的母亲可能没死?那现在在哪里?是被萧氏囚禁起来了吗?天,那萧氏究竟还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这其中老夫人有没有参与?
她好半晌才从惊震中缓过神来,明瑶姑妈紧张地说道:“若是想知道这件事的始末,你就去告诉誉儿,让他在两天之内就送我们走,这个地方,我已经一刻都呆不下去,实在害怕萧氏那毒妇再施什么毒计来害我们。”
九雅机械地点了点头,“如果姑妈知道如此重大的事情,我一定会让相公尽快把你们送走,并且保证你们的安全。”
当她回到淳华院将此事告诉傅誉的时候,傅誉那种悲中带喜,喜中带痛捂面而泣的表情的真正让人心酸。这么多年来,有多少回他从睡梦中哭叫着“娘”醒来,每次看到别的同龄孩子有娘亲有娘疼,他不知在角落里默默流过多少眼泪。小的时候,他也希望有一双温暖而温柔的手拍着他入眠,他也喜欢听着那可笑的摇篮曲进入甜甜的梦乡。
可是没有,一次也没有,每次在梦里见到的他自己幻想的母亲,等他一睁眼便消失无踪。在患重病快要死去的时候,他只想能最后看一眼他的母亲,能亲口叫一声娘亲了再闭上眼。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痛楚,残酷的现实一次次的将他推向黑暗的深渊。
在遇到九雅之前,他是自我放逐的,即将要死的威胁,已经令他提不起任何兴致,对人性亲情的看透,更让他仇恨身边每一个人。那时候,他没有想过年迈的外祖,只想时间快快过去,把他充满不堪的灵魂收走,行尸走肉一样的日子,他一刻也不愿过下去。
好在他遇到了九雅,只一眼就认定了她,是她给予他生下去的希望,是她一次次送给他温暖,一次又一次抚慰他那颗受伤的心。她的明艳,她的积极,她的乐观全部感染了他。她让他做这样,给他安排那样,她说要给他夺回属于他的财产,她说一定要治好他的病,还要帮他查到他母亲的死因。她承诺的,都一样一样做到了,如今,终于在她的鼓励坚持之下,迎来了更让他鼓舞的消息,他念想了多年的母亲,居然没有死,没有死!